第二章 新桑布雷克的龙骑士

    第二章　新桑布雷克的龙骑士

    “在新兵骑士我们或许会被分配到同一宿舍中，一旦你要开始准备龙骑士的训练，我们就要暂时分开了。”狄翁帮以利亚整理好他们的行李，新桑布雷克目前对待新兵的营帐比战争时日改善许多。

    他还记得曾经新兵刚刚入伍就被分配了不合身的盔甲和武器，他们甚至畏惧手中冰冷的刀剑……而到了第二天他们必须前往战场，成为席维斯特野心下的牺牲品。早些时期，狄翁身上的石化病症还没有严重到难以行动，他会当着战士面变成巴哈姆特，或许更小一些的版本。他展开巨龙宽广的翅膀希望能够安抚士兵们的不安，令他们能够得到瑰丽格尔的祝福。

    说着，他折叠训练服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蹲下来。以利亚立刻走了过去，他抱住颤抖的母亲，抚摸她的肩膀，她的右手臂带着旧伤，这一切都像是在警告以利亚他母亲的状态不佳。

    “您可以不用跟着我来的。”以利亚强调着说，他拉住母亲的手，“而且您也无需说是我的哥哥，我想他们会关照一个孩子的母亲。”

    以利亚很难形容，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mama身上的某个开关拨动，他自由地在不同身份中切换，有时是一位普通的士兵，有时是他记忆中的母亲。他听过一些女性禀赋者加入军队为国战斗的信息，更何况魔法存在之时有几位伟大的显化者就是女性。

    “但这样我可以更好的陪着你。”狄翁说。

    “好吧，好吧，mama，我理解您的雏鸟情节。但是我真的不需要您过度的关心。”以利亚只能这样拒绝他的母亲。他深知，如果发生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第二天城外会出现凶手的尸体也不意外。

    “在军队中，你可以叫我D或者哥哥，切记，不要叫出我的名字，或是别的什么。”狄翁嘱咐以利亚，“如果有一些人物从新白龙城来也要尽量别去接触他们。”

    以利亚更是不解，他的母亲赞成他成为龙骑士，他们来到新白龙城，却不能面见一些大人物。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以利亚盯着他母亲的金色瞳孔，如同深邃的阳光看不透她的情绪。母亲在畏惧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短短几日的相处让以利亚重新认识了母亲的另一面，这令他瞠目结舌。他知道母亲在村子周边是了不起的猎人，甚至知晓她异于常人的本事，可更令他感到惊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母亲能够完全融入这个全是男人的群体，虽然带着一些违和，虽然她的身形要比其他人矮小或者年龄要比他们年长。以利亚看着母亲拿着枪站在场地中央，就没有人敢再次靠近她。

    新兵团的团长是个见过世面的中年人，他盯着狄翁看了一会，将训练新兵的工作交给了从教官的手里交给了狄翁。

    直接题跋一位不知来历的人，这在新兵中并不常见。要知道曾经的桑布雷克将禀赋者视作消耗品，而普通士兵在平明与贵族中也有着无法逾越的沟壑。如今这副模样让狄翁不由得对领导者刮目相看。这是他曾经与泰伦斯畅想的世界，与救世主罗兹菲尔德兄弟共同创想的那个人人都值得被尊重的世界。

    军队崇尚武力，而在新兵中脱颖而出的人会受到更好的待遇，与此同时他们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军官给予了狄翁和以利亚单独的居住房间。紧接着他亲自为两人提着行李更换了住所。

    “您还可以指导龙骑士吧。”新兵团长说，他并没有疑问，而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

    “十二年前或许可以，但现在我分身乏术。”狄翁侧过身看向全副武装的团长，对方头戴厚重的头盔，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我们想邀请您去训练龙骑士，这样您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以利亚在一起。”对方没有在意狄翁的温婉拒绝，而是开出诱人条件。

    “但那不是军官以上才做的事情吗？”狄翁问，他对军中琐事了然于胸，曾经受封龙骑士的他更是对此项工作的重要性知根知底。“这可不是我这种人能做的事情。”

    “如果是您的话，这并不是破例。”新兵团长说，“摄政王早就进行了军改。”

    “……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以利亚从凳子上坐起，他穿着一身骑士团白色的制服，头发剪短梳在头后，一双绿色的眼睛，俨然一副帅气的贵族少年模样。

    “看来我们还有许多课程要补补。”送走军官，狄翁坐回营帐的椅子上，他挽起袖管，露出石化的右臂。以利亚端过药箱替他的母亲更换药剂。

    “桑布雷克在十二年间变化很大。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狄翁嗤笑道。

    “是比往常要好吗？我从未听过您讲过这些事情。”以利亚皱眉，童年里他的母亲对过去缄口不言，每当以利亚想要了解母亲为她分担烦恼，总会被对方拒绝。就算教会和母亲都会用失去记忆来搪塞他，以利亚随着年岁的增长也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一些记忆需要看到什么后才会被触发。在下定决心前我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我从没想到安雅会回到我们身边。安雅，她是我的旧友的孩子。那只白龙是桑布雷克重要的伙伴，无处次陪伴着我出生入死，而我却让她在圣城丧命……而那是一场可以被避免的战争。数千万的子民在灾难中死去……”狄翁抬起头仔细看着以利亚的面孔。她说得太多了。

    那副与泰伦斯有五分相似的面孔时时刻刻在提醒狄翁，以利亚不该同他的母亲一样葬送于悲哀的荒野。他属于桑布雷克，他的另一个父亲会更好地教导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利亚，请你原谅我，我做了许多许多错误的决定。直到今天我都无法从那些过去的梦魇中找到出路。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那就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吧，龙骑士也没什么了不起。您要比他们厉害太多。”

    “你是高看了一个四十岁的老太婆。”

    “对我来说，您永远光彩照人。”

    “以利亚，是你让我活了下来。是你拯救了我，我的孩子。”狄翁握住以利亚的手，“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活下来，我从没想到你真的平安出生了。虽然你很调皮，就像我小时候，但是你也很乖巧，就像你的父亲。”

    “来到新白龙城，我们能见到父亲吗？”以利亚问，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个只出现在他梦中的男人，一头黑色的短发，一双海蓝碧绿的眼眸。他高大威猛，又温暖细腻。以利亚渴望他的父母重新见面，重新遇到彼此，就像天空亲吻海洋。

    “我希望会的。安雅找到了我们，她带着你父亲的礼物而来。”狄翁轻轻搂住以利亚的头，环抱住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是我辜负了他。”

    第二天，两人换上轻甲走到龙骑士的所在的营地。曾经龙骑士们大多数是从小受过专业训练的贵族，而大多数龙骑士们死于十二年前的战争中，他们为了守护国家于人民同阿卡夏体亡灵战斗到最后一刻。长期的人丁稀少令桑布雷克引以为傲的龙骑士们逐渐没落，再加上皇家飞龙随着巴哈姆特的消失而锐减，蔓延在桑布雷克上空的瑰丽格尔信仰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龙骑士，桑布雷克国家中最为特殊的人，为了信仰，为了龙，奉献一切。

    到了以利亚这一代，新招募的的龙骑士已经从原本的贵族特权变成任何百姓。只要他们被龙选中，不管身份地位，不管年龄性别，只要有成为龙骑士的意愿，那么新桑布雷克就会接纳所有人。

    如今的龙骑士们数量已经这么少了吗……狄翁抱胸站在士兵面前，他眼前有两个年轻的姑娘，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曾经禀赋者的疤痕，手臂上或许还有石化的印记。他顺着人群望过去，看到了他十二年前从未体验过的新鲜空气。桑布雷克正在改变，从腐朽的统治中蜕变，只要走到那些最平常的街道上，走进人群中，狄翁就能感受到这个国家正一点点离开巴哈姆特造成的创伤。

    “奈瑟。你们可以叫我奈瑟先生或者长官。我将会负责你们接下来龙骑士的训练。”狄翁背着手，站在众人中间，“为了新桑布雷克，第一节课你们需要学会与你们的龙沟通。”

    “他们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想可以进行下一节课了。”一位男性学员说，他抚摸着自己的龙，那是一头仍在生长期的火龙。

    “远远不够。”狄翁微笑着，“我会教导你们与龙说话。”

    戴着头盔的军官此时愣住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龙骑士的课程中会有这样一节课。与龙沟通的技能在军中曾经只属于巴哈姆特的眷属们，或者说只有『那个人』才有真正与龙沟通的本事。这位以利亚的哥哥难道曾经是圣龙骑士团的一员？军官攥紧手甲，难掩激动雀跃之态。

    狄翁带着新骑士们挨个熟悉龙的种种行为，以及他们不同鸣叫所代表的意思。这些天赋异禀的龙骑士令狄翁感到欣慰，他们并不比当时圣龙骑士团的龙骑士们差，他们只是缺少经验，缺少真正战场上残酷的磨练。这或许是好事。

    那些过往不安分的龙崽子，在狄翁面前终于摆出一副听话温顺的样子。尤其是白龙安雅，见到狄翁后它扑腾着奔向以利亚与狄翁。难以驯服的古龙种白龙安雅，以无比温柔的姿态缠绕在以利亚身上。

    “安雅，快下来，我要走不动路了！”以利亚被安雅用尾巴缠住举到半空中。

    “身为龙骑士，需要学习利用身体的机能跳跃到高处，这样才能配合你的同伴战斗。”狄翁看着以利亚微笑着为龙骑士们解释道。

    “安雅，放他下来。”

    白龙听话地松开尾巴，以利亚一下子从半空中失去支撑，快要坠落地面。一种生存的本能由身体中迸发而出，以利亚翻了个跟头，一个后跳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以前的龙骑士不用魔法也可以做到吗？”结束训练的以利亚正趴在床上休息，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是躲避狄翁枪棍攻击不及时的教训。

    整理衣物的狄翁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微微抬起手，皱紧眉头。他是显化者，他无法回答以利亚提出的问题。他只记得那个人同样问过这个问题。

    「我不是显化者，也不是占星师，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您。」

    “您是想起什么了吗？”以利亚支棱起来，侧过身子看向母亲。

    “那是很长很长的故事。”狄翁长叹一口气，我会一点点将给你听。

    “如果那些记忆令您难过，就不要说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以利亚心疼母亲踌躇的面容。

    “你迟早要知道这个故事的。就从四十年前，一个平民窟的怪物诞生开始吧。”

    狄翁提起一盏灯，坐到以利亚的床边，他抚摸着以利亚的头发，眼泪开始慢慢在眼眶中打转。

    记忆中的自己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他冷漠地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讲述自己的过去。那一片黑暗的过去，充满了冷酷无情的利用与骗局，直到他遇见了生命里的光。

    那个在他生命里唯一忠诚于他，唯一爱过他的人。而狄翁如今却辜负了他，抛弃了他。

    “在新白龙城你成为龙骑士后可能会遇见他，那时你可以加入他的麾下。他是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狄翁向以利亚说起泰伦斯，他脸上露出幸福而快乐的笑容。

    “那您呢，母亲，你会和他相认吗？我是说……您之前一直是男人，而现在是女人……”

    “我以前是怪物。但在他面前，我只是我自己。至于现在，我是我可爱小龙的mama，以利亚。”

    狄翁没有正面回应以利亚的问题。再次遇见泰伦斯他会做什么，会说什么？狄翁的大脑空空如也，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准备好再见。

    再次见面，还是再也不见……

    他说了永别，但他不希望这将是永别。人总是那么自私，而他也总是那么脆弱。他需要一个支撑他活下去的原因。渴望在始源之战中死去的狄翁，赎清罪孽了吗？擅自带走一个孩子生命的狄翁还会受到救赎吗？一切都是未知数。

    以利亚曾经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他独自拉扯着孩子长大，直到安雅的到来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龙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唤醒了他曾经作为巴哈姆特、桑布雷克王子的责任。

    勒萨若家族，有债必偿。

    再等等，等到以利亚可以独自一人生活下去。

    等到他看到泰伦斯与琪耶儿。

    等到狄翁·勒萨若可以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