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虽说军区总司令的警卫连长这个职位真的可以说是直达核心，但是好在李宗仁也不是只有一个警卫连，那自然也不可能只有一个警卫连长，只不过确实像林楠笙所说，这一个最近比较惹眼，在李宗仁面前会来事，所以日常保卫李宗仁习惯带着巩惟而已。就比如说那一日碰到莫十三离开的早上，李宗仁算是回家找小情人，就没带他平时在指挥部或者上战场时的警卫，而是带了很会揣摩上意的巩惟。 “他是哪里人，看他这作风，不像是对桂系有多深的感情啊。”顾阎山一目十行的看完巩惟的基本情报，疑惑道。 “看资料显示确实参军七八年了，算是老桂系，以前是垣平地方守备军，在升任李司令直属警卫连长之前一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兵，因救驾有功一朝被提拔。”林楠笙刚才看资料的时候就已经背过巩惟的那了了几行生平了，从默默无闻到一朝飞黄也不是没有，你不可疑的时候那这种经历就是一种运气和荣誉，是件好事，可一旦你变得可疑了，那所有巧合都不再是巧合，所有的“运气”都会被解读为刻意为之，而往往还真的十之八九有问题。 李宗仁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提拔巩惟的过程，他老人家贵人事忙，这种事他也是就说一嘴然后让下面对应的部门去做，必然不可能由他亲自过问，“有一次途径镜子岭，有一伙山贼袭击，巩惟拼死护卫，当时几乎所有的警卫和山贼都死了，就剩下他还有当时负责护卫的警卫连长张亘，不过张亘伤重，还没到医院就死了，然后我让内调稽查处仔细查了查这次事件和巩惟，发现没什么问题，就把他提上来顶张亘的位置了。” 林楠笙又仔细看了看巩惟的照片，问道：“巩惟八年前在垣平镇参军，一直是地方守备，你治军还比较严格，每年都会从地方部队挑选好苗子上来补充空缺，像巩惟这种好几年都没被选上的，基本可以肯定资质或胆量总有一个不行的，但是在两年前他突然行了，很快他就以优异的成绩被选入了正规军，然后不到一个月就因为护驾有功被提拔成警卫连长，这种经历还叫没问题？”林楠笙看着李宗仁的眼神充满了挪揄，“你的内调稽查处这次也列入黑名单吧，我派人去查他们，另外巩惟来到正规军前的照片有吗？”进入正规军时必然会拍照留档，但是还在守备军的时候因为不是那么正规，所以很多地方部门都不会给这些人建档。 李宗仁沉默片刻，略微尴尬的说道：“内调稽查处应该有。”后面的话也就不用说了，这个部门如今看来确实有问题，那他们手上的所谓的两年前的照片估计也不可信。“你怀疑这个人不是巩惟？” “至少不是那个6年都没能从地方军被选拔上来的巩惟。”林楠笙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扔，“把严柏他们叫来，另外跑一趟茂林镇，把鲁申和冯荆初他们也带来。别声张，不要让人注意到他们。” 巩惟这两年里每天都过得很小心，但是随着他步步高升和李宗仁的信任，这种警觉逐渐转变成一种自负，他觉得以他的过人本事，他可以解决任何问题。这一天清晨他从家里出来坐车前往上班的大楼，但是车子越开越偏，已经完全偏离了去办公楼的路线。巩惟其实早就发现了，他很警觉，但是同样他也很自负，他没有戳破，因为他想钓一条大鱼，所以当他发现那个被掉了包的司机武功远在他之上时他的慌乱是成倍增加的，他根本没有机会故意被抓以达到深入虎xue的目的，因为他在司机手上还没撑过两招就被打晕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展开他诱敌的计划。 林楠笙站在单面玻璃后面，刑讯室里一片血腥，浓稠的血和碎rou混在一起弄得满地都是，巩惟没有在严柏他们手上听过三十分钟就招了。“你们效率还挺高，十三把人抓过来我以为你们会多留他两天的。”十三就是那个掉包司机的人，此时正把手上温度适中的燕窝粥递给林楠笙。严柏是最受不了墨迹的人，能十分钟让人招了，绝对不磨蹭到十一分钟。 几乎与林楠笙猜测的一样，这个巩惟就是蒋介石派来的，也确实是个假冒的，他原名叫刘通，隶属于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第二处处长受蒋介石的命令甄选一人打入李宗仁身边，千挑万选选中了刘通，这人也确实实力过硬，他与先前在李宗仁内调稽查处的卧底配合，顺利的成为了李宗仁的警卫连长，哦对，内调稽查处确实有内jian，也是第二处派过去的，不过职位不高，但是岗位很关键，他是负责实际调查的，巩惟的所有资料就是经过他的手到了内查处处长的案桌上的。这个刘通骨头不是太硬，咬出来一串人。 侍从室……“俞济时是死了吗，这都没察觉？”李宗仁这话问的醋味冲天。 蒋介石的侍从室比各大将军的警卫团编制还大，里面包含9个处，最重要的当然是俞济时的第一处，系统全面的负责所有蒋介石过眼的情报，位同古代的一品内阁，第二到第九处分别负责一块业务，比如第二处负责给蒋介石往下面那些功高震主的将军身边派卧底；第三处负责时刻汇总更新各个军区和军队的情报，等等。越往后负责的事务越琐碎越不重要，到第九处就负责拟个回礼单子什么的，然后回什么礼他们还说了不算，得第一处最后定夺。理论上来说，后面二到九处做什么都应该给第一处报备，第一处处长原则上是知道后面八个处干过什么、在干什么、以及将要干什么的。蒋介石派了这么多内jian到李宗仁身边，那第一处处长确实应该知道。 林楠笙无奈的看着瞎吃飞醋的老男人，这话要是正常时候的李宗仁是绝对不会问出口的，每天侍从室九个处要处理多少事，俞济时就是张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事事都清楚，更何况还要把后面几个处的处长与他貌合神离的情况算进去。这种和威胁林楠笙性命差着八千里远的事情，俞济时怎么可能有精力关注，更何况他脾气再好看李宗仁也不可能顺眼，能告诉他才怪，不过这次之后俞济时恐怕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李宗仁自己说完估计也发现味儿不对了，他恼羞成怒的一把将林楠笙揽过来扣在怀里亲吻。林楠笙捂着他的嘴不让他作怪，“再问问他那张照片的事，我觉得这种人不可能把全部的宝都压在那一条离开天津的路子上，他减少出面固然是为了减少接触以免暴露，但是他拿到这么大一个情报，看到我的样子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应该想到林博葴的身世，他不会就这么等着的，他肯定还有别的渠道，只不过那个渠道没有混在拿一叠照片里快。”林楠笙又看了看刘通的证词，补充道：“立马找到他说的那个把照片混进中统密信里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已经被陈立夫内清了，但他手上可能也留有证据，彻查这个人周围所有的人和事。” 李宗仁点头，刘通被捕后他的警卫就能动了，虽然被这一个jian细混进来了，但是李宗仁对他的信任非常有限，李宗仁手底下更多的还是跟了他十多年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先前不确定此时牵连有多广，所以才暂时不动警卫团以免打草惊蛇，现在已经调查清楚那自然还是得找他们干活。李宗仁的警卫团长叫曾洪溪，跟了李宗仁二十年，九死一生到现在，他知道这次他的警卫团里出jian细了，所以一开始他非常配合调查，现在洗刷了嫌疑，他可是第一个要把这帮人抓起来算账的。 “用刘通做诱饵，看看你核心势力里还有没有心里有鬼的，其他不重要的位置就先算了，不是日谍没必要这么急着赶尽杀绝。”林楠笙轻轻拍了拍李宗仁的肩膀，温言劝到。他知道以李宗仁的性格，那必然是速战速决，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要是日谍，不用李宗仁说林楠笙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斩草除根，以免夜长梦多，但是目前看来这些人不管是谁派来的，没有通敌叛国的迹象，党派之争如不关乎生死，林楠笙希望李宗仁手下留情。 李宗仁烦躁的挥挥手让曾洪溪去干活，曾洪溪太了解李宗仁了，看他们司令长官的样子，就知是听进去林楠笙的话了。他与李宗仁患难之交，情同手足，所以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林楠笙在李宗仁心里的地位如此之重，自然是万般不能得罪的。 万幸的是核心军官里没有内鬼，但不幸的是何应钦即将收到一封隐藏在伪造的家书里的密信，上面是何应钦安排在李宗仁身边的人给他的汇报，其中就有关于林楠笙和李宗仁的事。 天津那边紧锣密鼓的在查内jian，重庆这边戴笠和毛人凤也没闲着，原本要给蒋介石呈递的关于奉系和桂系要联合的证据，按照林楠笙的要求暂时延后一天，等新的证据送到后再一起呈报，可是这等待的几天也不可能让蒋介石闲着，蒋委员长闲着就意味着底下的人没好日子过了。所以戴、毛掀起了一场名为“纸鸢”的清剿间谍的行动，包括但不限于日谍、和共谍，看起来像是因为中统得到了委员长赞赏，军统不服气也想要替委员长分忧。他们迅速剿杀了不少嫌疑人，这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直接与那封带着林楠笙照片的信封有接触、或有关系的人，他们被扣上了日谍和共谍的帽子，在刑讯室里撑不了一个小时就在一份份伪造的供词上按了手印，然后这些供词被连夜送到蒋介石的办公桌上。 蒋介石看着中统和军统之间的争斗很满意，他这个人生性多疑，但是又极其自负，他制定了一套完美的互相监察互相制衡的机制，也就是中统和军统，又亲手让这两个机构的掌权人水火不容。蒋介石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相信自己一手策划的局面，中统和军统争得越厉害，矛盾越深，他们交上来的情报就越可信，而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一个与他们利益不相关的第三方能佐证他的意见，那蒋介石会更加的深信不疑。 毛人凤接到林楠笙的密报时正在看嫌疑人名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解密了林楠笙的电报后，毛人凤简直想坐飞机到天津揍李宗仁一顿，破口大骂已经缓解不了他此刻暴躁的情绪了。戴笠现在正在蒋介石府邸和陈立夫吵得不可开交，俩人都顾不上这些，不过同样蒋介石和何应钦的注意力也全都在那两人身上，算是不利中难得的机会。毛人凤亲自带着人押着一个已经血rou模糊还剩一口气的特务去了邮局，反正不管这个特务说了什么，起码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这个特务重刑之下交代了线索，毛主任才亲自带队去的邮局。到了地方毛人凤顺利接管邮局两小时，为了查清间谍重庆本地的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也幸亏林楠笙那边传递过来的情报很详细，把这封密信几种可能的情况都列出来了，毛人凤按照林楠笙的提示，寻找了一个半小时后，果然在山一样的信件里找到了那一封。毛人凤不动声色的把这封信和其他几封他先前特意挑出来的信件放一起，这十几封信有三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点，一是信件厚度差不多，二是信件字迹有些像，三是全都是白封皮的信件。 这些信和那个倒霉的特务被毛人凤关在了一起，似乎是让他辨认哪一封是情报，等再从特务手上把这些信拿回来时，就已经少了一封。密码科的人解密了一夜最终也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毛主任一气之下让人打得狠了点，那特务本来就剩一口气了这次就直接给打死了。这种情况可以说军统和中统里每天都会上演，不会有人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 等何应钦从蒋介石那里看够了热闹回来，原本几乎已经快要到他手上的真相，就这么悄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