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金色（下）
温暖的热气吹在伊冯光裸的肩背上，她心中还翻涌着愤怒和隐秘的愉悦，如此矛盾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她的心跳得很快。大仇得报，扬眉吐气，她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佩兰小姐在帮她系腰带后的蝴蝶结，这是一条很紧的裙子，一字肩的设计露出了她漂亮的肩颈，蓬松宽大的裙摆完全盖住了脚。她里面穿着小巧的束胸，还没发育好的胸部勉强挤出一道柔软的弧度，纤细的腰肢更是显得不盈一握。 佩兰小姐帮她收拾好裙摆后，就退到一旁。她也在微笑，伊冯能从镜子里看到她。 “本来会以为这件衣服太过成熟，现在看来您的确能很好地驾驭它。伊冯小姐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佩兰小姐向贵客递上发自内心的赞美，“或许您可以把头发散下来。” 伊冯对着镜子左转右转，满意地打量着盛装打扮的自己，伸手把发带拆下来。白金色的卷发像一捧倾倒的光辉，洒满肩背，伊冯伸手撩了撩额发，俏皮地朝镜子吐舌。 “我喜欢这条裙子，都不舍得脱了。” 她已经试了五条裙子了，这条是她最满意的。其他裙子都是比较日常的装束，这一件却是十足的礼裙，适合华丽的场合。 她现在和佩兰小姐站在店后的更衣间里，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佩兰小姐微笑道：“如果您想再欣赏一下的话，我就先把其他衣服打包起来，交给您的男伴了。” “男伴？”伊冯惊讶地回头，佩兰小姐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容，但她似乎也愣了一下。 “他才不是男伴。”伊冯皱起眉，这个词让她感到有点难受，她才不要那种人做她的男伴，“他只是我们家的管事罢了。” “噢！”佩兰小姐恍然，“那太好了，您的管事一定很乐意为您服务。” 伊冯满意地点头，示意佩兰小姐可以尽情地吩咐她的管事，然后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美貌里。 佩兰小姐抱着厚厚的一叠衣服，躬身退出了衣帽间，临走前，还体贴地替伊冯关上了门。她从店后走出来时，伊冯小姐的男管事正坐在软椅上，十分自如地翘着腿。佩兰小姐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快步走到工作台旁，开始叠衣服。 男管事在她身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十分无奈，十分欠打。 “没想到您竟然是这家店的主人。” 佩兰小姐忍不住回头，尖锐道：“怎么了？莫非戴根先生因为我是个裁缝，所以瞧不起我？” 那位神秘的戴根先生面露尴尬，“当然不是，我无意对您的工作指手画脚，任何一份工作都是值得尊重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巧。” 佩兰小姐冷哼一声，“是很巧，没想到神秘莫测、无所不能的戴根先生居然是一位管事，我以为雇佣兵和魔法师那样的工作会更适合您。” 戴根先生可怜巴巴：“我们说，任何一份工作都值得尊敬……” “作为一位管事来说，您穿的也太昂贵了。”佩兰小姐靠着工作台，双手抱臂，冷笑着打量他。 “法森特先生是一位非常慷慨的主人……” “伊冯小姐还没有十四岁吧？没到十四岁的小姐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未婚的男人一起走在街上？”佩兰小姐针锋相对，“您不觉得失礼吗？” “恕我失礼，但您这话听上去醋意很浓啊。” 佩兰小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我投降，我投降。”戴根先生受不了了，他举起双手，“您知道我不愿意骗人，但是有些东西我实在不能说，不然我家那位仁慈的老爷会把我赶出门的。况且，我猜您也已经猜出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佩兰小姐冷冷道：“但我想看你还能编出点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其实刚把订单递交给埃伯尔·梅西亚，从王宫里出来的时候碰巧遇上准备进宫的我。可惜你不知道我就是要给伊冯小姐做衣服的人，我也不知道你是下单的人。” 戴根先生垂头耷脑，沉闷着点头。 “至于管事的身份，自然也是假的。我在宫中的消息很灵通，国王第一次其实是代你向我下单，能让国王亲自接手此事，说明你对国王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人，伊冯小姐更是！你们不是宫中的人，但非尊即贵，这个世界上能让埃伯尔·梅西亚都讨好的人屈指可数。” 戴根先生若有所思，“所以您其实没有猜到吗？” 佩兰小姐皱起眉，“我有自己的猜测，但我不敢确认。” “好吧，我能理解您的顾虑。”戴根先生站了起来，他实在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佩兰小姐已经很高挑了，但戴根先生站直的时候几乎比她高一头。 “首先，您说错了一点。国王不是代我下单，也不是要讨好我。埃伯尔·梅西亚为伊冯买单，真正的目的是要讨好我的主人。其次，有一件事我没有撒谎，我的确是个浪客，无名小辈，没有归属也没有亲人，唯一能证明我的身份的，是我的主人。” 他一步步逼近佩兰小姐，目光如炬，佩兰小姐下意识后退，腰却撞在了工作桌上。他把她困在桌旁，相隔不过一拳的距离，佩兰小姐伸出手抵在他胸前，警惕地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戴根先生露出一如既往的亲切笑容，语气暧昧。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相信对您来说，猜出我的身份并不困难。更不要说，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从我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您不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您说自己是个裁缝，但我们都知道您根本不是裁缝。” 男人靠得太近了，双臂撑在她身侧，几乎是接吻的姿势，佩兰小姐瞪大了双眼，盯着那双极黑的眼眸，轻轻颤抖起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够多，彼此的了解也不足，这样的距离实在太……佩兰小姐一脚狠狠踩在男人的皮鞋上。 戴根先生跳了起来，“怎么突然踩人！” “没想到吧！我就是个裁缝！”佩兰小姐一把推开他，提起裙摆匆匆奔向更衣室。 就在刚刚，门突然敲响了，后面的客人需要她的帮助了。 伊冯突然敲门是因为她脱不了那条裙子，佩兰小姐解开宽大的绸缎腰带，从背后帮她拉开裙子，拆下紧紧裹在上身的束胸。 雪白美好的脊背露了出来，佩兰小姐望着少女贵客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 伊冯·法森特不是圣梅西亚人。 圣梅西亚人没有这样的发色，这种亮眼的浅金发色只有住在绿石最北方的人类才有，那里缺乏光照、常年寒冷的气候孕育出了绿石最漂亮的人种，他们有浅色的头发和眼睛，像雪地中的精灵。住在最北边的人类并不多，自十二年前的战役的结束后，拉维纳吉彻底没落，只有周边的城邦里还有少部分人类。 “伊冯小姐住在阿米特隆吗？” 伊冯正在穿自己带来的衣服，闻言侧过头，“不是，我不住这边。” “您住哪儿呢？” “我住在岛上，我也不知道那座岛到底在哪。”伊冯为自己的方向感感到很遗憾。 “原来如此。”佩兰小姐不解，“既然不住这边，为什么会亲自来阿米特隆呢？衣服是可以给您送过去的。” “因为狄维恩说要来阿米特隆。”伊冯笑了，“他说要来阿米特隆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必须亲自来一趟，顺带帮我取回衣服。他本来是不打算带上我的，我央求了好久，他和……他和我的监护人才同意。” 佩兰小姐大吃一惊，她已经忘了戴根先生作为法森特家管事的人设了，因为她听到伊冯念出了一个名字。 “狄维恩？” 伊冯眨了眨眼睛，她已经穿好自己的衣服了，于是转过身来。 “原来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佩兰小姐摇了摇头，“您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您的管事的名字？” 伊冯端详着她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明晃晃的惋惜的语气说道：“好吧。” 拿上衣服就该回住的地方了，伊冯和佩兰小姐告别，挽着男人走出店门。门在背后刚一关上，伊冯就跳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狄维恩一肚子怨气，“你干嘛在关键的时候敲门？” “你这个yin贼！佩兰小姐不高兴你看不出来吗？”伊冯愤怒了，“而且你们靠那么近干什么？你不许威胁她！” 狄维恩扶额。 他该怎么和小朋友解释，大人靠得很近不是为了威胁对方，而且他干嘛威胁一个他有好感的女性！ 要搞清这件事得拉回到上个月。那段时间伊冯正日复一日、勤勤恳恳地磨练技术，反倒是狄维恩有一天出门了，他说要去一趟阿米特隆，伊冯没有跟去。她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了，漂亮的衣服，可爱的玩偶，出门远游，还有什么五花八门魔法都不重要了，她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刀术和格斗的磨练当中——狄维恩说得对，当她真正学会那些技巧时，她会迷恋上这种感觉：强大的感觉。 狄维恩不在的时候，龙会来看着她，它不懂人类的体术，但它能给伊冯使绊子，那条灵活的尾巴就是伊冯的练习对象。 每次她用刀鞘抽中它的尾巴时，就会开心地欢呼起来。久而久之，伊冯发现自己抽中的次数越来越多，那条尾巴可怜巴巴地垂在面前，被打得东倒西歪。可惜它是黑色的，不然指不定是淤血遍布的样子。 伊冯突然想起来这不仅仅是一条尾巴，这是龙的尾巴！她每次击中它时，它会觉得痛！ 相比之下，龙只是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身体，而她每次挥动刀鞘都用足了力气……伊冯倒吸一口冷气，她扔下刀鞘，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紧抱着龙的尾巴，鼓起腮帮子对它吹气，满怀负罪感地道歉，“我下手太狠了，有没有打痛你？” 龙只是淡淡说了句鳞片很厚。 伊冯将信将疑。 晚上她想给龙的尾巴涂点跌打用的膏药，但是龙拒绝了。伊冯本以为它没事了，但是第二天它帮她拖动箱子的时候，尾巴似乎在微微发颤…… 狄维恩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他看上去很疲倦，但是心情很好。他跟伊冯打招呼，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伊冯忽然在他身上闻到一种很香的味道。 那是女性用的香水味。 她跟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大声指出，“你身上有香水味！” 狄维恩累得一头栽倒在草地上，他闭上眼睛，推开凑上来的东闻闻西嗅嗅的伊冯，“狗鼻子，别乱闻。” 狗鼻子挪开了，但是小狗的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什么？”狄维恩想装傻。 “你是去找人吗？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伊冯有点担忧。 狄维恩不说话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扔给伊冯。伊冯连忙接住，那是一把银色没有把手的梳子，雕刻成一只鸟的形状，看上去不像是圣梅西亚的产出。 “这是什么？”伊冯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勾走了。 狄维恩懒洋洋地道：“发梳，女孩儿用的发饰，喜欢吗？” 伊冯当然喜欢，她举着它跑去拿给龙看。狄维恩满意极了——为自己的聪明满意，为伊冯的好糊弄满意。堵住小孩子的嘴就要用糖，引开小孩子的注意力就要用另一件新鲜事，狄维恩觉得自己初步具备了教育家的风范。 但教育家立马就栽了跟头，晚上吃饭的时候伊冯又提起了这个事情。 教育家努力模仿龙的威严，厉声道：“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 伊冯立刻回头问趴在床上的龙，“你知道他身上的味道是怎么回事吗？” 龙淡淡地瞥了狄维恩一眼，忽视他的挤眉弄眼的暗示，吐出令人一半欣喜一半忧的话。 “女人的味道。” 伊冯噌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就说！是女人的香水味！老实交代，你去见谁了？” 狄维恩生无可恋地扶住额头。 于是伊冯知道了狄维恩和远在阿米特隆的某位女性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并且在隔壁城镇共度了美好的三天两夜。虽然狄维恩再三声明，他只是和那位佩兰小姐一起去树林里骑马，没有更亲密的关系了，但伊冯不懂他在强调什么，她对那位年轻的女性产生了无穷的好奇心。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是人类探索未知的本能，是文明进步的根源。 于是当狄维恩准备去阿米特隆帮她取衣服的时候，她强烈要求和他一同前往。 狄维恩强硬拒绝，本来龙和他是同一立场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是伊冯忽然使出了必杀技——她扑了上去抱住龙的脖子，在它背上翻身打滚，用又娇又嗲的嗓音说自己好久没出去了都要闷坏了，这几个月在岛上她表现一直很乖所以它应该奖励一下她。于是，在狄维恩震怒愤恨的注视下，龙倒戈了…… 伊冯用势在必得的语气宣布，“这位佩兰小姐，我见定了！” 狄维恩败了。 晚上伊冯站在衣柜前挑选裙子，她哼着歌，赤脚踩在新铺的厚毛毯上，把衣服贴在身前比划，踮起脚头往后仰，腰线拉出细瘦的弧度。 龙变小了坐在桌上，尾巴和敛起的龙翼垂在身后，它是伊冯的参谋，伊冯每挑出一件裙子，它都会给出自己的评价。狄维恩搬了个板凳坐在角落，看着她在镜子前臭美，唉声叹气。 伊冯回头，“狄维恩，哪件好看？” 她已经挑好上衣了，但她在两条裙子间犹豫不决，一条黑色，一条白色。 狄维恩只看了一眼就给出答案，“白的。” 伊冯长长地“哦”了声，她对他的随意表示出质疑，“你怎么选得这么快？” 狄维恩嗤笑一声，吹牛不打草稿，“我睡过的女人比你吃的饭还多。” 呼啦一下，一个黑色的影子扑上来盖住他的头，那是突然飞到他脸上的龙。它怒不可遏，“注意你的言辞！” 这对主仆的小打小闹倒是没有引起伊冯的兴趣，她压根就没听懂狄维恩在说什么，她又去关注自己的衣服了。 于是才有了西华街道的一幕。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给伊冯做衣服的裁缝和狄维恩要见的是同一个人。 昨晚下了雪，今天的地面还是滑的，伊冯踩着最近刚买的高跟靴，虽然鞋底做了防滑处理，但狄维恩怕她摔了，让她挽着自己走。 “佩兰小姐生你的气了吗？” 狄维恩叹气，“或许是吧。她一定很失望。” “为什么？”伊冯不懂，狄维恩比街上所有的男人都好看，他之前乱蓬蓬的样子的确让人敬而远之，但他现在收拾好自己，还穿着精致的黑风衣，看上去像一位又有气质又有身份的贵族老爷。 “为我隐瞒的身份吧。” 伊冯更不懂了，“她不是也隐瞒了自己的吗？你之前都不知道她是个裁缝。” “笨蛋！”狄维恩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肯定能猜到我就是王的代理人，那她就知道我不是个正常男人了。” 伊冯“哦”了声，她低下头，踢了踢路面的积雪，黑色的鞋面上粘上雪粒。 “这可不是淑女的行为。”狄维恩提醒她，“你今天穿得很正式，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她是因为害怕龙吗？它其实挺和善的呀，没什么好怕的。我觉得它也不会反对你和佩兰小姐在一起的。” “你第一次见到王的时候，难道忘了自己吓得哇哇大哭吗？”狄维恩没好气地说，“再说了，王对你和善不代表它会对其他人和善。依我看，王就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产生这种错觉，它现在越来越惯着你了。” 伊冯仰头望着清澈的天空，她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升腾着在眼前徐徐消散，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不。”她低声说，“我没忘。但我也记得，它是怎么对我的好的。当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完蛋的时候，是它带走了我。” 狄维恩低头看着她，“不要轻易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也不要轻易放弃活下去。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们往往能绝境逢生，所有人都觉得人类必死无疑的时候，他们能顽强地活下去，弱小的人类就是靠这样的信念活到今天的。” 他突然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大步往前走去。 伊冯的身量只到他胸口，狄维恩走一步相当于她走两步，他走得很快，她几乎要被他提起来。 “干嘛走这么快？” 伊冯抗议了，她的手臂被拽得很疼，但狄维恩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他甚至搂住她的腰，真的把她抱离了地面，伊冯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子。 “有人在跟着我们。” 伊冯大吃一惊，她忍不住回头。他们刚走出西华街道，那是消费的集中场所，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行客有说有笑，根本没有人在看他们，她看不出来是谁在跟踪。 西华街道外是一条与它垂直的长街，那是人们吃饭的地方，也有一些商贩住在这边，每隔几栋房子就会有一处巷口。狄维恩拐进了巷子，每一个拐角后，巷道都会变得更窄，最后只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他再次加快脚步，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和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猛地一拐身，把伊冯放进了巷子里。 伊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狄维恩突然消失了，他把伊冯留在拐角后，这是个视野盲区，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看不见这里。 伊冯探出头，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上有几个人，两个人往外走，一个人往里走，今天太冷了，三个人都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她下意识握紧双拳。 忽然，一道尖锐的风声从背后响起，余光里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劈砍而下，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反应过来，闪身，转身，抬腿，一脚用力蹬出。剑鞘脱手而出，斜飞了出去。那是一个男人，他带着斗篷，但从伊冯的角度恰好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一定在哪见过。 伊冯跳了起来，她抓住外墙的管道，双脚猛地蹬在男人的胸口上。但她的力度不足以把人踢飞，男人退后两步稳住下盘，伸手抓住她的右脚腕，用力把她拽了过去。下一刻，伊冯的左脚跟着踢了上来，正中男人胸口，男人下意识往后仰头，企图缓解这道冲击。 这时，伊冯忽然弓腰，她像个弹簧一样弹起自己的身体，那双被艾略特垂涎的小腿紧紧夹住男人的脖子。她骑了上来，男人被压得仰面摔倒，她坐在男人胸口上，拔出腰后的短刀，压在男人的喉结上。 男人的兜帽掉了下来，露出一张不算年轻的脸庞来。伊冯愣了愣，她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了。就在她分神的一瞬间，男人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甩开她手里的短刀，把她整个人都掀了下去，按在身下。 狄维恩说过，成年男人的力气远大于她，以他们现在的姿势，她不可能把男人从自己身上甩下去——除非用魔法。 但男人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双目中爆发出狠厉，用力捂住了她的嘴。 伊冯拼命挣扎起来，她的脑袋要炸开了，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发疯般地吟诵。这时候要做什么？这时候要做什么？快回想起来，想想狄维恩说过的话，想想学过的东西，想想不用吟咒的魔法。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 火。 她的手指还可以动。 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冲了上来，带着男人一起撞了出去。伊冯猛地捂住脖子，往墙角滚去。 两道影子她面前缠斗起来，伊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要呕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涌出。 那是狄维恩。在贴身的打斗里他有压倒性的优势，两个人的身量不相上下，但狄维恩的速度更快，出手更准，就像看穿了男人的行动意图，每一道展现在格斗里的技巧都刀锋般凌厉强硬。结束战斗的一招是他反抓住男人的手臂，把他猛地甩了出去，男人撞在墙上，面朝下重重地摔落地上，他挣扎了一下，没有爬起来。 从狄维恩接手这场战斗，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他甩了甩手腕，一脚踩在男人背上，拔出藏在腰后的短刀。 “没想到您还没放弃啊。”狄维恩微笑着蹲下来，他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男人身上，像个蛤蟆一样蹲在他背上，然后十分流氓地用刀面拍了拍他的脸，“这是您今年第六次被我揍趴下了，队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