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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我仰躺在榻上,无言瞪着房梁。

    我早就察觉出不对劲来,起源于两百多年前,两百多年前的某日,我突然发觉周围太安静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我每日醒来,辰时妖物化做小师姐的模样来哄骗我,巳时屋外的天上会凭空出现一道火烧云,申时开始日落,戌时天地彻底归于灰暗。

    日日如此。

    这几年,那道巳时出现的火烧云越发的明艳,到了昨日,甚至都开始五彩斑斓了起来。

    我开始时不疑有他,因为我曾与阿蕊约定过,若我再次堕魔,她就将我困在幻境中,让我了却残生。

    我第一次堕魔,是大战的第十年。

    刚刚我特意向那妖物提及烂朽木已然十五岁,可妖物仍然不知悔改,说什么估计等烂朽木长大后仙魔大战就要打响了,谎言拙劣,漏洞百出,我记得清清楚楚,阿蕊把捡烂朽木回来的第二年,大战就爆发了。

    我堕魔的缘由,一部分是亲眼看到阿蕊被魔众围堵受伤跌落云端,另一部分是我本身就是个魔灵。

    仙家百众口口声声传的什么我有仙根神骨,千年一遇的旷世之才,传的我自己都信了。堕魔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仙根神骨不假,但这不是我的,是天尊生生造的一幅仙躯来容纳我的本体:魔灵。

    我诞生于仙魔交界处,天生地养,靠汲取灵气而活,天尊寻到我后,便以山海为锁链,把我拘在这幅为我量身定作的枷锁里,只要山海之势永不逝,我就将永困于此。

    不过我无所谓,能在阿蕊身边,怎样都行。

    我是魔灵的消息很快传遍神魔两界,魔帝毋颛阵前叫嚣时冲我喊话:“浮卿尊上为何挥剑向着自己的族人,屠杀同胞,快快回到你原本的地方,助我踏平天界,来日我为帝尊,你为帝后,你我二人平分天下。”

    可笑至极,我志不在此,他提出的条件与我而言毫无吸引力,再者说,阿蕊为天界站台,那我自然也要在为天界站台的。

    一次,我屠尽修罗一族,生擒修罗王,在屋檐之上,阿蕊问我:“你还会堕魔吗?”

    我摇摇头,摸着阿蕊头上的珠钗:“该是不会了,天尊在我身上又加一道禁制,枷锁将随着山川变换,这世上的山川河流时时都在更替,我身上的枷锁也将随着山川河流时时更替,除非有人能够逆天而行撑开山海,硬生生断开天地万物之间的因果关系,我才能从这副身子里逃出来。”

    阿蕊点点头,喂给我一块桃花杏樱糕,她幽幽的说:“若你再堕魔,我便要捏个幻境把你关进去了”

    “阿蕊要是想把我关起来,那我便老老实实的自己走进幻境里,只是”我弯弯眼睛,讨价还价:“小师姐可要每日来幻境里看看我”

    阿蕊说:“好,那我就每日辰时来看你”

    所以这两三百年间,我一直知道我身处幻境,但是一直甘之如饴。

    因为我以为这个幻境是阿蕊为我造的。

    我乍一醒来,看到的阿蕊,跟刚刚的妖物是不一样的。

    两三百年前的阿蕊,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是阿蕊的,我与阿蕊同寝将近六百年,她的气息我最熟悉不过,那真真切切是阿蕊的气息。

    只是气息很微弱,我开始以为是阿蕊用头发之类的贴身之物幻成自己的模样前来陪我,战事焦灼,她分身乏术,我是理解的。

    但是,十几年前,前来陪我的阿蕊身上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其他的气息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杂,昨日我还能嗅到一丝属于阿蕊的气息,今日已经全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杂的污浊之气,似是融合了好几家。

    我实在无法再忍受。

    不知是哪几个不知死活的小门小派,利用我对阿蕊的情谊将我困在此处。

    待我出去,一定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我翻身下床,走到屋外,一挥袖,将我躺了几百年的亭台楼榭化为虚空。

    不过是个假的,留着有何用。

    我脚踏祥云,一步一步,从地面登云梯至空中,凑近那道一到巳时就突兀出现的五彩斑斓的火烧云处。

    我手指微动,想要唤出我的浮卿剑来,可我刚一发动,却发现,那些个杂碎竟锁了我的神识!

    我竟小瞧了这些个门派,竟有这样的本事!

    锁我神识,是怕我显神相么?

    看来是我魔灵的名头太响,这些个六七十岁才入境太虚,一两百岁才勉强窥得神相的庸才们,便以为我只是靠着魔灵才修成道法的,这帮蠢货,也不动脑子想想,魔与仙本就相克,我若要修成上仙,怎能靠着魔灵去走捷径。

    我可是老老实实,十岁时便通阅道家古籍,勤修苦练,十六岁修成神相,一步一脚印,靠着我自己,硬从天道手里抢来的仙位。

    乾三连,坤三断,震仰盂,艮覆碗,坎中实,离中虚,兑上缺,巽下断。

    这是八卦阵最基本的方位,我盯着眼前的火烧云,肆无忌惮的嘲讽设下此幻境的人。

    这是多么垃圾的货色才会造出的卦象,主北方六水的坎卦竟留出这么大一个漏洞,而且这么大个漏洞还飘着一朵五颜六色的火烧云,生怕我注意不到这个缺口。

    我举起浮卿剑,运起真火汇聚于剑身,斩向火烧云。

    卦象都学不明白,竟异想天开妄图困住我,甚至还以为我要开神相才能破这幻境。

    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