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女

    这天雪很大，阁很静，一声响惊走墙角卧猫。

    “进去！”

    少年衣着单薄，只穿打杂的寻常黑色布衣，猛的一下子被推的踉跄。

    他猛地回视推者，眼神冰冷。

    这名弟子莫名一怵，虚虚地回瞪，“怎么？还想挨鞭子是不是！”

    俊美的少年垂下长长睫毛，所有情绪霎时都被敛入漆黑双眸。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服侍叶小姐，寸步不离，时时刻刻保护叶少主的安危，若是叶少主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别想活了。”

    他好像刻意压低后面的话，但似乎也并不十分忌惮阁帐内那人的想法。

    门“砰”地关上。

    少年微微皱眉，缓缓环视周围。

    四下物什不多，几个柜子，几卷书，过分的简洁干净。

    一卷白色阁帐，他隐约看见那头人的身影，纤细若柳。

    “你叫什么名字。”

    里头人的声音忽地传来，声音柔和，但没什么感情。

    “卫凛。”

    叶清楣声音冷冽。

    “没人教你规矩吗？”

    卫凛有点想冷笑，但还是压下来了。

    “回叶少主，小人卫凛。”他弯腰拱手。

    “年岁？”

    “十七。”

    叶清楣似乎满意他的反应。

    阁帐卷起，卫凛看向她。

    少年人总是恋美的，他一下子惊异于她的美貌。

    她一身鹅羽外袍，里衣裙摆是点点梅花印，粉白相间。眉间偏左一颗浅痣，鹅羽围着她雪白的脖颈，衬的她更像仙女落尘。

    叶清楣很容易让人想起莲花。

    她不着过多颜色，仅仅眉目如画，朱唇浅红，一支银钗，却像落满了胭脂般令人神往。

    但纵使她高岭之花，神色庄肃，却总莫名带了几分柔弱，若易碎的冰。

    冠绝六州的美人果然惊为天人，纵使沦落至此，仍然鹅绒加身，银装素裹。

    卫凛心里更加讥笑她的故作姿态。

    叶清楣倒并未看他相貌如何，只轻轻扫了眼他单薄衣衫，扭过头。

    “偏阁有一套冬装，自己去拿着穿。”

    “你干什么？”打扫的侍女看到有人进来。

    “叶清楣让我来偏阁拿衣服。”

    “少主让你拿衣服？偏阁只有书啊？”侍女一脸疑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你等一下。”

    侍女进里屋翻找了一阵，托着一件黑衣给他。

    侍女看起来仍是一脸不解，但仍然让卫凛爱护点穿。

    卫凛拿着衣服，犹豫了一下，“这衣服有特别之处？”

    侍女轻轻地说。

    “这衣服是之前叶少主亲手一针一线做给沈少主的，但……”

    卫凛打断了侍女，“知道了。”

    原以为这衣服穿上能使人功力大增，或者有什么忌讳呢。

    原来只是叶大少主的一片少女心。

    卫凛没兴趣听这些。

    满园的梅花，满眼粉与白。

    叶清楣踩在厚厚落花上，启唇问周宴。

    “会术法吗？”

    “回少主，懂之甚少。”

    “去，把那枝摘给我。”

    卫凛攥拳，这个“去”像是在唤条狗，他咬牙上前摘下那条长枝。

    叶清楣捏住长枝那端，眼眸低垂。

    卫凛刚想松手。

    “捏好。”

    她葱白指尖蔓延出一缕白气，渐渐裹住枝条，卫凛只觉得指尖冰凉。

    枝条乱抖，抽出绿芽。

    叶清楣松手，“挥向这片树。”

    卫凛一脸不解，捏紧那五尺枝条，用力向梅花树挥去。

    满园梅花突然拔枝而飞，纷纷攘攘飘落，又猛地汇成一股花流四处击打。

    叶清楣抬手一挥，花流又突然静默，柔柔飘荡。

    卫凛盯紧她的手，“这是什么？”

    “一点小术法而已。”

    卫凛心里琢磨，刚开口，“但威力似乎并不……”

    猛地一朵花瓣擦过他的脸，宛如快刀。

    卫凛愣神，慢慢抬手，摸出血来。

    他看着叶清楣纤细身影，突然也明白了，天纵之女，好像并不是虚言。

    一来法力高深，二来容貌不低，叶清楣按理来说应当相当受追捧才是，怎么就忽地落下了神坛？

    卫凛心有疑惑，但仍开口吹捧，“不愧是叶少……”

    “把花扫干净，而后来落芳阁。”

    “……是。”

    花有什么扫头，一大片，四处都是。

    难怪了，嘴冷刻薄的老女人，受排挤也是活该正常。

    但叶清楣实在不算是什么老女人，她芳龄不过二十，长得又倾城倾国，只是冷言冷语，不近人情，使人不得不仰头看她，像瞻仰神女一样。

    因而难以心生亲近之意，性格相比起旷循派另外一位小姐，实在差的远。

    叶清楣捏起茶杯，耳下碎玉铃铛“叮咚”轻响，但她随即皱眉。

    “普溪？”

    卫凛微愣，“什么？”

    “我不喝普溪，去换长岭。”

    他垂眸，捏紧满是冻疮的手，“回少主，小人不识茶。”

    叶清楣扫了眼他出了水泡的手，静默了一下。

    “罢了。”

    窗外忽地飘起了雪，不一会儿，已像鹅羽般大小，纷飞涌入阁内。风也凉的很，扑在她的脸上。

    叶清楣背挺的笔直，此刻却解下几分力气。

    她说，“雪不错。”

    雪中隐约现出十二岁模样的她。

    她依旧一身白衣，发上一支银铃钗，手里握着一把银剑，挑雪刺梅。

    更稚气的小脸上仍旧是严肃模样，雪染她如墨长发，但叶清楣似乎未觉寒冷，剑意如长风，怒扫白雪一片。

    叶清楣收剑而立，一只大手摸了摸她柔软发顶。

    她微微仰头，雪白的脸颊上也浮现出几分红晕……

    可惜卫凛实在不为这雪景着迷，寒风冷雪要命似地刺入他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里，像是在注入寒水一样。

    他可不是什么旷徇派大少主，她能吹过什么样的寒风呢。

    她有心情赏雪赏风，能有心情想到这雪里可能随时死掉的千万凡人吗？

    卫凛漆黑双眸忍不住映出几分执拗的冷色，他俊美的脸上掠过厌恶神色。

    “冷吗？”

    卫凛低头，收起情绪，未作声。

    “冷就关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