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南方的冬天湿冷，潮湿的空气将人的热量带去了大半，又不下雪，陆圆只觉得无聊。她穿着好几年前的旧棉袄，外面套着松垮的校服，校裤也明显比她的尺码长了好多，裤腿也被折了起来，校服是孤儿院的秦时哥哥高中毕业时留下的。

    正早读，班主任走进来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出去。

    “喂！六元！”小胖从后方扯了扯陆圆的衣领，小声说：“你别出卖我！”

    陆圆回头白了他一眼：“你傻啊！我给你抄的作业，怎么叫我不叫你？”

    小胖算是陆圆在这个学校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县城高中，她算是学霸，可是家境不好，又是孤儿，同学们难免在背后议论她，说她一年到头就是这么几件衣服，还讽刺她说：“你叫六元是因为你很便宜吗？”

    小胖又是宅男，常说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话，其中包括“我想成为火影守护木叶村”，同学觉得他幼稚，也孤立了他，所以这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玩到了一起。

    陆圆走到门口，班主任告诉她：“你哥哥找到了，今天在警察局认亲，你晚自习不用上了，去长安路分局等着你哥来就行。”

    “我哥哥？老师，他过得好吗？”陆圆红了鼻尖，她不敢相信被拐这么多年的哥哥会突然出现。

    班主任拍拍陆圆的肩膀：“警察也没有说得太详细，他好像是刚从国外回来，经济实力肯定是有的，如果你爸爸mama还在的话，一定很高兴。”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

    “我知道了。”陆圆咬紧了牙齿。

    从陆圆出生开始，她生活里的一切似乎都有着哥哥的痕迹，但她从未见过哥哥。

    家里厚厚的寻子传单，爸爸每天都要出门去发。玻璃柜子里哥哥的旧玩具是她不能碰的，一碰mama就会哭。陆圆没有寒暑假，每个假期她都跟着父母去各地景区，在人山人海中跪在“寻子陆亦泽”的广告布上沉默着。

    还有她的名字，意味着“团圆”。

    爸爸mama到死还念着他，他却逍遥自在吗？

    如果。

    如果她把他毁掉呢？

    刚回班坐下，小胖就用笔杆戳她的背：“怎么样怎么样，电池说啥了？”见陆圆不搭理他，他又轻戳了几下，才把笔放下。

    她要怎么样才能留在哥哥身边？

    这一整天，陆圆上课心不在焉，听到放学铃就慢悠悠地走出校门，小胖跟着叫了她好几声她都不理，小胖骂了一句：“陆圆，你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就气冲冲地走了。

    陆圆在公交车站坐了一会，想到长安路分局只有一公里，或许跑着去吧？

    到了警局门口，陆圆随手在地上摸了一点灰，擦在鼻子上，接着轻拍着胸口，深呼吸，再走进去。

    “叔叔好，我来找我哥。”

    “你是来认亲的小姑娘吧！来往这走。”警察带她往里走。

    陆圆走到认亲的房间旁，沉了口气，闭上眼睛朝亮着灯的地方走了一步，她听到哥哥的脚步声正向她靠近。

    陈拓伸出手，说：“你好，我是……”

    陆圆打断他：“圆圆。我叫圆圆。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她已经尽力在保持冷静了。

    陈拓愣了愣：“什么？”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亲人，根本没有想过之后要一起生活。他看到少女抿着嘴唇，两颊是还未褪去的婴儿肥。

    陆圆还是紧闭着双眼：“你不带我走的话，我不想见到你，更不想知道你叫什么。”

    陈拓笑了，这个meimei似乎很有趣。警察看情况不对，也识趣地走开。

    “你不看我一眼，就想跟我走？”他发出疑问。

    “对！爸爸mama死了以后，我就住在孤儿院里，没有什么朋友，如果你来认亲只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那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我过得不好，为了省一块钱公交车我还是跑着来的，但我学习还不错，你如果带我去更好的学校，我能考个好成绩以后光宗耀祖的。”

    她在这里受了好多苦，父母欠债寻子，更没有遗产，亲戚哪愿意收养她？只能把她送到孤儿院去，有爱装的亲戚几个月来一次，给她送点零食，不爱装的在路上遇到也当不认识她。

    而这些都是哥哥造成的。

    现在，是怜悯也好，哥哥必须带她走。

    “好啊。”陆圆听到哥哥说：“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就当是冲动，陈拓突然觉得带着meimei还不错。

    陆圆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哥哥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西装革履。再睁开一只眼睛，抬头才看到哥哥的脸。

    跟寻亲海报上截然不同，她以前只见过笑着的，五岁的哥哥。现在的哥哥早已褪去了稚气，鼻梁很挺，低头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压迫感，嘴角勾着，却只觉得冷漠，还有他的眼睛，陆圆看得出来，哥哥没有感情。

    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陆圆在脑子里将哥哥和校草比了比，冒出了这句文言文，但绝不是滤镜，哥哥确实比校草好看得多。

    “你不想带我走的，对不对？”陆圆说的虽然是疑问句，心里却早已下了定论，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掉。

    “没有。”陈拓弯下腰，从胸口拿了手帕帮她擦了眼泪，又擦干净她鼻尖的灰：“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布置你的房间。”

    真精致啊。

    “真的吗？”陆圆知道她成功了。

    “真的。”陈拓承诺：“骗你是小狗？”

    其实不是，他在想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快了，他习惯独居，突然出现的meimei可能会打乱他很多计划。

    少女“噗”一声笑出来，居然立马止住了哭泣，带着鼻音说：“那你今天要陪我回孤儿院收拾一下行李。”哪有什么行李，她本来用的就都是别人剩下的东西。

    “好。你在这里坐一会，我打个电话。”

    陈拓走到门口，打通了助理的电话，主要是办理转学手续，接她到洛城生活。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幽幽飘来一句：“哦，我还以为你是要把我丢在警局。”

    陈拓回过头，看到陆圆手扒在门套上，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怎么会？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他这个meimei好像很不信任他。

    “好吧。”陆圆走上前直接挽着他。

    陈拓感觉有些僵硬，他还没有和女孩这样接触过，于是他转移话题：“媛媛。女字旁的媛吗？”

    “不对，是团圆的圆！”陆圆轻拍了一下陈拓的手肘，“你会写吗？”

    后面的警察在说：“不愧是兄妹啊！这么快就熟络起来了！”

    不等陈拓回答，她又继续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陆圆心想，这个哥哥也太冷淡了吧，见面这么久了连自我介绍都不会做。

    “陈拓，提手旁一个石头的石。”陈拓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打断了，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刚才忘记了，不好意思。”话音刚落，司机就到了，陈拓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示意陆圆上车，接着自己也坐进去。

    到了孤儿院，陆圆只拿走了一个安抚娃娃，一幅画和一本相册。

    她把画举到陈拓眼前，上面是她小时候画的想象中的哥哥，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

    “可可我?你可可？”陈拓念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这幅画下移，被陆圆抱在怀里，和她的安抚娃娃在一起。

    她踮起脚尖，陈拓也弯下腰。

    “是‘哥哥我爱你’！”少女小声纠正道，嘴里喷出的热气弄得陈拓耳朵有些痒。

    很近了，近到陈拓能闻到陆圆嘴里淡淡的青苹果味。

    这是他的meimei。

    他的meimei在还没见到他时就开始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