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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不忙 第104节

    广播里正在播放“振兴杯”篮球赛村级选拔赛的赛事通知,余桂娥盯着手里的道歉信念念有词。播完了其他日常内容,宋青岚示意余桂娥坐在话筒前。

    余桂娥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吐露出说了几十年的方言。

    “向善坪的父老乡亲,大家中午好,我是余桂娥。”

    方嘉嘉站在文体广场的墙外,端着调色盘正调色,垂眼听着广播里送出的道歉,脸上格外平静。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些年我因为自己嘴上无德,伤害了很多邻里街坊的感情。”

    正在学校食堂排队打饭的中小学生闻声纷纷往那个大喇叭看。

    张翠凤靠在状元小卖铺门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朝王秀荷撅嘴,“我一听就不是她写的,余桂娥那个狗脑子能写出这种话,我用脑壳倒着走路。”

    “你莫出声!”王秀荷指了指手机,“文楷听着的。”张翠凤捂着嘴点了点头。

    向文楷坐在单位食堂里,静静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来自老家的声音。

    “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今天我要向王秀荷,方建兵,向文楷,方嘉嘉一家人道歉。”

    方建兵轻轻叹了一口气,举着早上刚打印出来的那张施工图纸,仔细地看。

    “让我觉得万分羞愧的是,在我恶语伤人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以德报怨,不计前嫌。”

    余桂娥还在慢慢吞吞地念道歉信,站在她身后的四个农妇手里捏着道歉信,交换着诡异的眼神。

    她们感觉自己被余桂娥摆了一道。

    昨天回家时还说得好好的,按向书记说的,各人自己口述然后让孙辈写下来。

    她余桂娥的这封道歉信一听就不是她的说话水准,衬得她们的道歉信内容犹如儿戏。

    余桂娥越念越投入,到了最后几句,甚至有些抑扬顿挫。

    “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存善心,做善事,说好话,做好人。最后,我想再次对王秀荷一家人道歉,感谢你们宽宏大量,愿意给我这个口业深重的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余桂娥念完全部文字,擤了擤鼻涕,“青岚,我的念完了。”

    这下全村人都听见她擤鼻涕了。宋青岚立马握住话筒,示意下一个人坐过去。

    五个人依次念完了道歉信,那几张手写道歉信被贴进了村部的宣传公示栏。

    余桂娥还没走出村部大院就被身边的老姐妹埋怨上了,她们觉得她耍心机,让她们又出了一次丑。

    “义成说我的要不得,他硬要帮我写,我怎么办嘛?”余桂娥转头问她们,“我们家义成的笔杆子是不是还可以?”

    另外四个人面上灰扑扑的,心里都在暗骂她不厚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桂娥撇了撇嘴,决定回去补个觉。

    为了这篇道歉信,向守勤守着她反复诵读了大半夜,觉都没睡好。

    “建兵叔说你戒烟,他就戒?”向峻宇用碳夹翻弄着烧烤炉里的炭火。

    方嘉嘉咯咯地笑,“对啊,我说他再抽烟的话,我就是他爸爸。”

    向峻宇失笑,“我要是跟我爸这么说话,腿都给我打断。”

    “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爸妈现在可迁就我了,我在家里为所欲为。”

    “他们被你治得服服帖帖。”向峻宇顿了顿,“我要不也用用你那办法,让我爸把酒也戒了。”

    “东伯伯比我爸爸精明。”方嘉嘉手里握着一串还没烤的烤面筋,晃了晃,“他可不会上这种当。”

    她想了一会儿,“你要找准他最在乎的人和事,才好下手。”

    向峻宇放好烧烤架,注视着她,“他现在最cao心我结婚的事。”

    “那就好办了呀。”方嘉嘉晃了晃手里的烤鸡爪,“你就说你谈了个酒精过敏的女朋友,闻到酒精都可能会过敏。他不戒酒,你就不带女朋友回家,也不结婚。”

    “这不是骗人吗?你那么能喝。”

    “这叫善意的谎言,东伯伯一听他未来儿媳妇闻不了酒味,肯定会把家里的酒都清理了。”

    “我都不知道他酒藏哪儿了,他老说他不喝酒了,但是我经常在他身上闻到酒味。”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把烤串一串一串放上烧烤架。

    向峻宇忽然听到门口的山道有停车的动静,蹙着眉往大门口望。

    “老三,麻烦你了啊。”向敬东下了车,见家里亮着灯,推开院子大门,“峻宇!今儿回家这么早啊?”

    方嘉嘉顿时慌张,想要找个地躲一躲。向峻宇把她扯到自己身后,神色自若地望着他爸。

    “你昨天不是说后天回来?”

    “有顺风车坐我就早两天回来了,还能省几十块车费。”向敬东看了看他那个烧烤架,“你挺会过日子啊,一个人在家里弄起烧烤来了?注意你那个烟,不要把我的花熏到了!”

    “嗯。”

    向敬东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向烧烤架,“我来看看你在烤什么好吃的。”

    “刚开始烤,你进去吧,烤好了给你送进去。”

    向敬东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在烧烤架下转悠的大福,刚准备进屋,又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儿子背后还站了个人。

    那人和向峻宇背对背站着,长头发,背带裤,穿了一双白鞋。

    是个姑娘!可惜那石榴树下光线不好,看不清是谁。

    “哎呀呀——”向敬东在门口扔下行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快步往外走,“我买的花种落在老三车上了。峻宇,我顺路去你大姑爷家转一转。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你去接我。”

    “嗯。”

    向峻宇听着院墙外欢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被他爸拙劣又浮夸的演技逗笑了。

    “他看到你了。”

    “啊?真的假的?”方嘉嘉冲到院门口歪头看了一眼,“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他还说回来给你打电话。”方嘉嘉后知后觉地笑,“东伯伯人怪好的,回来前还会给我发送撤退信号。”

    “他从小就跟我说要有眼力见。”向峻宇看了她一眼,假装不经意地暗示,“我爸住一楼,我们俩以后住三楼。”

    方嘉嘉翻了翻烧烤架上的串,随口问:“那二楼谁住啊?”

    “谁爱住谁住,三楼比较清静。”

    她仰头看了看二楼东边那个繁花盛开的露台,被向敬东打理得很有氛围感。

    “我想住二楼,东边那间房看起来好有生气。夏天晚上放两张竹编的躺椅,可以在那儿躺着聊天看星星。”

    向峻宇脸上露出难以克制的微笑,觉得他们俩在结婚这个话题上终于有了一点微小的突破。

    “好,就住二楼。我们俩,躺椅放一张就够了。”

    第91章 .前同事驾到,万万没想到

    方嘉嘉在村里待得久了,感觉时间在自己身上都慢了下来。

    乡野里的树木、花草、阳光、空气,逐渐噬掉了她内心里余留的,那种被时间追着跑的焦虑感。

    每晚躺上床,很快就能入睡。

    窗外的虫鸣声和万物生长的声音,像是在给疲累了一天的人奏着催眠曲。

    又美美地睡了一觉。

    方嘉嘉在家吃完了早餐,爸爸开车送她到了村口,向善坪村精神堡垒对面的那段围墙面向所有进村的车辆和行人,昨天已经打好了底稿,今天去绘制填色。

    那面墙有八九米高,十来米宽,需要高空作业。人字梯不够用,向峻宇前几天安排人搭好了脚手架。

    方嘉嘉拎着工具下了车,方建兵望了一眼那个脚手架,虽然昨天已经看过了,还是不太放心,又下车仔细检验了一遍。

    “爸爸,你放心。”方嘉嘉站上脚手架,还特意蹦了两下,“你看,很安全。”

    方建兵吓得皱了皱眉,“莫乱蹦。”他拎着涮笔的两只小桶在附近的农户家里接了清水,递给女儿。方嘉嘉接了水桶,打开材料包,“谢谢爸爸,你去忙你的吧。”

    “嗯,中午我来给你送饭。”

    “好。”方嘉嘉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物件,“爸爸,我水壶还在你车里吧。”方建兵又把水壶给她递了上去。

    向峻宇见方建兵的车子开走了,从加油站快步走了出来。

    他站在脚手架下,仰着头严词厉色地提醒她,“方嘉嘉,你不要太皮。还蹦来蹦去,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方嘉嘉低头看了他一眼,抓了一把涮笔桶里的清水朝他洒了下去,亮晶晶的小水珠洒了他一脸。

    “让你凶我。”

    向峻宇不避不让地迎了她那把水,无奈地抹了一把脸,把手里那顶早上刚买的遮阳帽递给她,“你把帽子戴上,中午那会儿比较晒。”

    “我不戴,我补钙。”

    他望着那个故意要跟他唱反调的人,轻轻笑了笑,“听话。”方嘉嘉也不继续跟他犟,蹲下来伸手接了那顶遮阳帽。

    “我要去趟县里的退役军人事务局,要不要我给你买点什么回来?”

    方嘉嘉拧开一罐罐丙烯颜料,“给你自己买两块好点的搓衣板吧。”说完她低头朝他笑,“我刚刚这说话的语气像不像我妈?”

    “你比荷婶厉害多了。”向峻宇看了一眼加油站的方向,“油加满了,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方嘉嘉回头望着他奔跑着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每天真是精力充沛,什么时候都像是加满了油。

    画了一上午,绘填了小半面墙。

    方嘉嘉坐在脚手架旁的石墩子上,拧开爸爸送来的保温桶,“爸爸,你吃了吗?”

    在家里忙活了一上午,裤腿上还有密密匝匝的水泥浆甩上的泥点子。根本没来得及吃饭的方建兵把勺子递给女儿,“吃了。”

    两父女近来越来越亲近,聊天的话题也是由着方嘉嘉信马由缰。

    “我妈昨天说让我不要把自己以前抽烟的事告诉向书记。”方嘉嘉咽下嘴里的腊rou,“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

    方建兵皱着脸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你觉得峻宇怎么样嘛?”

    “你觉得咧?”方嘉嘉转头望着爸爸,“你觉得他怎么样呀?”

    “蛮好。”方建兵说完补充道,“我们说了不算,要你自己喜欢。”

    方嘉嘉咯咯直笑,“爸爸,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要跟我妈那个大嘴巴说。”她看了看方建兵那张布满疑惑的脸,“我和向峻宇过完年没几天就开始谈恋爱了。”

    方建兵震惊地沉默了一会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