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错认后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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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玥神色暗淡下来,她的马想来也不见了,自己孤身一人又能去哪? 她白净的脸上沾染尘泥,辨不出真容,衣裳也在地上滚得灰扑扑的,整个人瞧上去落魄可怜。古道热肠的少年见了难免心生同情,侠义顿起。 他瞥了一眼车头的方向,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跟着我们。前面驾车的是我师父,他最是心软,你装装可怜便行了,我当初也是···” 话还未说完,车前立即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呵骂:“臭小子,你又在胡说什么!” 裴洵继而噤声,口语无声道:“求他的。” *** 日暮时分,他们三人才到一座小镇。 下了车,秦玥总算见到了裴洵口中的师父,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他虽已鬓角斑白,可精神矍铄,半点不输年轻人。 秦玥从裴洵口中得知他姓田,便诚挚开口道谢:“田大夫,多谢相救。” 田逸春觑了一眼灰头土脸看不清长相的人,喉间含糊应了一声,“嗯,先找家客栈。” 晚膳时,三人同坐一桌,秦玥低头在一旁闷声吃饭,听这师徒二人偶尔交谈两句。 经过一下午在马车上的相处,她稍稍了解几分裴洵的性子,直爽又没什么心机,饭桌上还对田逸春提了一句留下她的话。田逸春未置可否,瞪了他一眼叫他老实吃饭。 为了省钱,晚上田逸春只定了两间厢房,他一间,秦玥与裴洵一间。秦玥身上还有不少银子,但碍于她编造的孤苦凄惨身份,只得忍着和裴洵同住。 离了田大夫的眼,裴洵身上那股桀骜落拓便更无收敛,一进屋就叫来了热水,站在床边扯开衣衫,“可算能洗一洗了。” 劲瘦结实的胸膛闯入眼,秦玥立时别开目光,不自在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遮掩。 身后一团热气靠近,裴洵走到她身旁道:“小师弟,你先洗吧?” 自从在车上说要她留下后,他便自作主张地给她起了这么个称呼,乐此不疲地叫了一路。 杯中的水一抖,秦玥连忙道:“不必,天太凉了,我不洗。” 裴洵皱起眉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身上这么脏,不洗可不许上床。” 秦玥求之不得,“我、我不上床,我睡在凳子上就好。” 她脸上尽是污垢,但耳后却干净,白净的耳垂随她说话间开始泛红。裴洵自她身后探出头,盯着她的侧颜道:“你脸红什么?” 耳边骤然响起这句话,秦玥如受了惊的兔子,急促地移开几步道:“你靠太近了,我热。” “又冷又热···”裴洵嘀咕两句,而后恍然,上下打量了一圈她弱不禁风的身形,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秦玥大惊,担心他是看出自己是女子,一抬头正巧对上他玩味的神情。裴洵赤着上身,不经意间,她扫到他右臂上有一团青色的东西。她不由得想到了戚少麟身上的刺青,裴洵手上也似是纹的一个图腾。 见她视线挪不开,裴洵更觉得自己猜到她的困窘,开口安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师弟不必自卑。” 两人外形差别过大,男子哪有不在意体魄的。 秦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收回目光坐到桌边,顺着他的话:“我自幼身子弱,在外沐浴更是容易感染风寒,裴兄弟你洗就好。” 裴洵听她语气落寞,双手撑着桌面低下头看她,“小师弟,你究竟想不想留下?” 自他跟着田逸春以来,每日面对的都是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当真是无趣至极,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年纪相仿又合眼的,当然想留人下来。 秦玥轻点了一下头。不说其他,单是戚少麟的搜捕她就应付艰难,若是继续孤身一人,难保不会被发现。 裴洵想了想,正经道:“我和你投缘,你要是肯乖乖叫我一声师兄,我就去求师父将你留下。” 秦玥蓦然抬首,眼前的少年剑眉星眸,瞧上去恐怕比自己还小些。她脱口便道:“你才多大啊?” 就要她叫师兄。 “十七。”裴洵回她,笑得一脸无害:“那又怎样,师兄弟是论拜师的时日长短,和年纪有何关系?况且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往后处处护着你,也不算占你便宜。” 只是这人当真是空长了一副纯良的面容,实则一肚子坏水。秦玥犹豫着不肯开口。 裴洵站直身,“你若是不愿意便算了,师父虽然心软,但戒心却不小,你做好明日留在这镇上的准备。” 这一段时日以来,秦玥学会最多的便是能屈能伸,左右叫一声师兄也无关紧要。她咬咬牙,清声吐出两个字:“师兄。” 裴洵满意颔首,含笑走到屏风后,开始使唤起了便宜师弟:“小师弟,师兄我今日背了你一路,腰酸背痛,你来给我捏捏。” 秦玥:“···” 也不知裴洵是怎么给田大夫说的,第二日出门时,他果真没说其他,只是临行前多看了秦玥两眼,随后算是默认了她同路回惠城。 秦玥好奇,马车上忍不住问裴洵说了什么。 裴洵招手让她附耳过去,小声道:“我同师父说,他若是收下你,我便给他找个师娘。” *** 京城。 热气氤氲的屋内,戚少麟斜靠在桶壁,隔着一层迷雾看着眼前人在他身上迭起回落。 他微微抬起身,想要看清她的脸,却被轻柔地按了回去,那只素白的手正覆在他心口。 他情不自禁唤了一声:“阿玥。” 动作戛然而止,雾气一点点散去,秦玥的脸庞浮现在他眼前。 她溘然失去了所有温度,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着他,决绝道:“戚少麟,你还当真是蠢,我怎么会喜欢你。” 从梦境中抽醒,戚少麟猛地睁开眼,愣神地望着床顶。杏色床幔透过一层朦胧的光,亦如梦境中那片虚幻。 宿醉后他头脑还有些不清明,须臾过后才恍然憬悟,这是秦玥的屋子。 床边呜呜了两声,他偏头看去,戚二傻两只前爪搭在床沿,耷拉着耳朵歪头盯着自己。它圆溜溜的黑眼泛着一层光,瞧上去无不可怜。 见主人睡醒后,戚二傻嘴中仿若委屈地呜咽,像是在问他什么。 自从秦玥走后,它每日都会去她寝屋,在床前衣柜绕上几圈,最后失望地趴在门口,惜云拿骨头逗它也打不起它的精神。 在它黑亮的眼珠中,戚少麟好似看到了自己,半晌后,他合上双目,骂了它一句:“没出息。” 狗耳忽动,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谨慎敲门声。 庄远在外道:“世子?” 戚少麟闻声坐起,拂开狗,不耐烦地边下床边道:“进来。” 庄远进屋,冷不防被屋内的酒气冲了一脸。地上几个空酒壶散乱,世子面色难看地坐在床前穿靴,一身衣服也不知几日未换了。 他纳闷不已,世子从前最是看不上那些醉生梦死的酒徒纨绔,且他爱干净,衣裳恨不得每日都换一套,是如何能忍受现在这样的。不过自打秦玥来了后,世子就变了许多,这一点便不足为奇了,何况这些事哪是他能置喙的。 戚少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的庄远,不悦问道:“有消息了?” 庄远缓过神来,忙道:“是,属下将院里下人仔细盘问了一遍,是惜雨那丫头有问题。” 戚少麟手上一顿,再抬起眼时脸色阴沉:“她是谁的人?昭王?项家?” 庄远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回道:“···是二公子的。” 戚少麟先是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冷笑道:“我倒是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好弟弟,继续说。” “惜雨受了两道刑后便什么都招了,说是秦姑娘主动问她的,用您书房的信件换取空白盘缠和路引等物件,至于别的,她也不知道了。” 庄远说完,眼见世子容色更冷冽。 戚少麟怒极反笑,“她和她那个叛徒爹果真是一脉相承。” 他不计较她的罪名,留她在府内,想着法地哄她开心,最后竟是换来了这样的下场。他跟着道:“你根据惜雨的话去找人,尤其是古禹边境一带,严加搜索。她若是真落在别人手上算她走运,否则她今后永远别想踏出乘知院一步。” “是。”庄远应声,“那二公子那边?” 戚少麟眸色愈加阴寒,配上脖颈那道骇人的暗红色痕迹,宛若一尊煞神。他站起身往外走,“继续严审惜雨,叫她多吐出些东西。至于戚玚那,先别打草惊蛇。” 路过庄远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异样,这才发觉自己这副颓败狼狈的模样。衣衫不整不说,还隐隐散发秽气,叫他忍不住蹙紧眉宇,“几日了?” 庄远听着世子没来由的一问,愣神一霎后才懂了他的意思,“五日了。” 秦玥离开了这么久,世子夜夜留宿在此,不允许他人进去伺候,只叫人送酒进去。书房的案牍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太子殿下也派人来问候过无数次,但他对外只是称病告假。 “五日了。”戚少麟垂眼重复了一遍,再抬眸时已然没了消沉颓靡之态,“将这屋锁上,以后再不许打开。” 他说完大步走向书房,看似不留一丝眷恋。 庄远觉得这是从前的世子回来了,可又莫名有所不同。他转眼看着地上的戚二傻,一时觉得还是做狗简单些,不用面对这些复杂又糟心的事。 第62章 (修) 马车一路往南,颠簸数日后才抵达惠城。 途中田逸春虽然没说过要秦玥离开的话,可也并未开口叫她留在身边。在裴洵的指教下,她脸皮也厚了起来,在他面前竭力表现讨好,盼望能让他松口。 好在秦玥在侯府最后一段时日学了点医术皮毛,堪堪能入田逸春的眼。她为人也不骄矜,有什么活便一声不吭地去做。再有裴洵这个懒散的做陪衬,田逸春总算对她点了头,开口收下了她。 秦玥心中已做好了打算,照目前的情形,去古禹绝不是明智之举,边境上定有人等着她自投罗网。惠城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她路上又没留下什么踪迹,戚少麟轻易找不到她。 待她在此躲避上一年半载,他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应当消了,不会费人费力来寻她。彼时她再出发,会顺畅许多。 师徒三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进了城。 马车在一间老旧的铺子前停下,秦玥仰起头,看到铺前招牌上写着“田式医馆”几字。 田逸春下车打开铺门,不消他开口,秦玥已经开始卸下车上的药材。裴洵有了师兄的自觉,见她身形纤瘦,没多大力气,便只让她拿些轻的包裹,重的留给自己。 药物卸得七七八八后,药铺旁的豆腐店走来一位容貌和善的中年妇人,那女子笑着对田逸春道:“田大夫,回来了?” 田逸春拘谨地回笑道:“欸,徐娘子一切可安好?” “一切都好。月余不见,洵小子又长高了。”徐娘子转而给裴洵打招呼,留意到站在一旁面容清秀的小郎君后,讶异道:“怎么还多了一个?” 秦玥羞赧地笑笑,还未开口,裴洵便一把揽住她的肩,“徐大娘,这是师父路上新收的徒弟,也是我小师弟。” 徐娘子朝她点头示好,“模样还挺俊俏。” 天色不早,徐娘子同他们说过几句后便回身准备关铺子。 秦玥偷瞄着师父的喜上眉梢的神态,没想到一向笑比河清的他还能有这时候。 裴洵附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就是我说的师娘。” 话才说完,前面就响起田逸春的呵斥:“啰嗦什么?还不快搬进去!” 师兄弟二人登时一激灵,忙不迭将药材移到屋内。 收拾完毕,又匆匆用过一顿简餐,三人才得空歇息。铺子后面就是一方小院,只有两三间狭窄的屋子,裴洵自然而然地道:“师父,师弟就和我一间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