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国家抛弃了他
宁静祥和的午后时光向来是布里格特街所不喜的，作为阿弗洛狄忒和狄俄尼索斯的忠实拥趸，它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英国酒鬼们一同跳进欲望酒池。 但现下，布里格特街只能百无聊赖地蜷缩进阴影里，直到英国酒鬼们再次拿着酒杯与它纵乐。 好在布里格特街的无聊并没有持续太久——两年前，它有幸观赏到一场精彩的生存之争——现在，主角又回来了。 主角依旧如它印象中的那般身形瘦削，即便他的穿着足够整洁，但臃肿的外套和大到可以遮住他整张脸的八面帽依旧让他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街道上的泥泞水坑，灵巧穿梭于纵横交错的小巷之间，直到左拐进街角一家无名酒馆时，他才停下脚步。 他把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其下抿紧的唇线，再次确认了口袋里仅有的两英镑后，才推开了门。 浓烈的酒味混合着男人汗臭，或许还夹杂了女人廉价的香水味一并冲击了他可怜的嗅觉。 不管他来多少次，他还是无法适应这里。 酒馆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这个时间段来的不外乎两种——喝酒的人和喝酒的醉鬼。 他的目标是前者。 如果他选择夜晚时分来，目标或许会更有价值，但两年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现在无法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 食指轻轻叩了叩吧台，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抬起眼皮懒洋洋瞥了他一眼。 “一杯苏打水，不加冰。还有，把国际象棋拿出来。” 酒保并未有任何实际行动，不过他这回终于正视了眼前穿着怪异的男孩。 “听着，小子。这里是酒馆，只卖酒，想喝水去那什么青少年俱乐部，至于你说的国际象棋，一小时一英镑。你打算租几分钟？” 男孩咬了咬牙，傻子都能听出来酒保语气里满满的轻蔑，更别说他旁边的老酒鬼已经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哈哈！波顿，别这么刻薄，没看见他快哭了吗。嘿！小子！还是赶紧滚回家找mama吧！”老酒鬼嗓门够大，酒馆里的人很难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 男孩在众人的目光中朝老酒鬼走近，他们看着男孩俯身在老酒鬼耳边说了什么，由于男孩始终背对着他们，他们只能看见那张被酒精泡肿的笑脸逐渐变得扭曲，直到老酒鬼怒吼着推开男孩。 “你胡说！她没有离开我！是……是那该死的撒切尔！对！没错！就是那该死的撒切尔主义！什么英国药方！都是放屁！我为了大英帝国差点丢了一条命！而她却又做了什么！她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凭什么！凭什么……”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酒鬼歇斯底里的吼叫着，疯狂地砸烂自己周围的一切物品。 酒保波顿快急死了，周围的人完全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根本不会上前帮他一块处理。毕竟都是血液里泡着酒精的同类，彼此都深知永远不要招惹一个正在发酒疯的酒鬼。 “波顿，我叫你波顿，没问题吧？我听那老酒鬼这么称呼你。嘿！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友好的聊聊，瞧瞧这里的装潢，想必花了老板不少心思吧，尤其是那张充满历史气息的照片，你没看见吗？就在老酒鬼背后那面墙上，如果被砸烂了，上帝保佑！他一定会很伤心。”男孩拉长了语调慢吞吞说道。 即便酒保波顿看不清男孩整张脸，也猜得到此时男孩的脸上有且仅有对他的讽刺！ 男孩在报复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话一出口酒保波顿就后悔了，他看见帽檐下男孩的嘴角已然翘起，恶魔之语缓缓从那张饱满红润的唇舌构筑而起。 “给我一杯苏打水，还有国际象棋永久免费，我就帮你解决，想必你很需要这份工作吧。” 男孩指了指酒保波顿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算你小子厉害。”酒保波顿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成交。” 男孩吹了个口哨，他走到离老酒鬼几步远停下，众人好奇的望着男孩，他们期盼着男孩为他们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乐子。 然而他们再一次失望了，男孩随手抄起一个酒瓶，对着老酒鬼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原本无法控制的局面瞬间随着老酒鬼的轰然倒下归于平静。 男孩要的这样的效果，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坦然接过酒保波顿给的国际象棋和苏打水，然后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嘿，哥们，你和他说了什么？” 看啊，总有一些人会因为好奇而来。 “你可以称呼我为迪奥。”迪奥头也没抬，手指灵活在黑白象棋间腾挪，“会下棋吗？” “会啊，但是……” “和我下棋，五英镑一局，只要你赢了，我就告诉你，如何？” 隐在帽檐下的异色双眸注视着在他对面坐下的男人，迪奥清楚，这里同样还有好奇的人在自以为隐秘地观察他，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人好奇心消失之前，快速夺取胜利果实。 今天，也会是属于他的胜利之日。 ———————————————— “该死的！怎么这么慢！你不知道外面很冷的吗！” 隐在昏暗巷口的老人佝偻着腰，在他脚下是一大堆烟头，看来他的确是等了很久。 “你再喊大声点，兴许还能把酒馆里的酒鬼们招出来。” 迪奥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纸袋扔给老人。 “嘘嘘！别乱说，真让他们看见了我们都不会好过！”老酒鬼抱紧纸袋，支着脑袋左右张望，“我可不想再挨那么一下。啧，脑袋被你打的现在还疼着呢！” 老酒鬼嘟囔着打开纸袋，平时被酒精泡肿的眼睛此刻分为清明，手指快速点了一遍纸钞，等到揣进口袋里后，老酒鬼又恢复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嘿嘿，我就知道，和你合作来钱是最快最多的，下次有这样的合作记得再来找我。”老酒鬼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瓶酒，咕嘟咕嘟半瓶就被他下了肚。 迪奥什么也没说，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次见面，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一个老醉鬼，一个小混混，在这时代造就的贫民区里，又有谁能知道自己的今天也许就是最后一天。 迪奥裹紧外套，这个国家向来备受女神泰芙努特的眷顾，丝丝细雨沁了凉意钻入他的皮肤之下。 他该走了，布里格特街的夜晚不欢迎他。 ———————————————— “这个国家抛弃了他，如同他的妻子，如同你，这就是他的故事绝尾，也是我的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