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旧梦谁记
5. 旧梦谁记
黎雪萤遇见沈醉的那一年，正是十六岁的豆蔻年华。 她上港岛校规最严的华萃女高，日常穿校服，白衣蓝裙，漆黑长发柔顺飘落肩头。 虽并不近视，依然戴副平光眼镜假装有学识。 但私下亦会偷涂黑色指甲油，偶尔抽带薄荷凉珠的Sevenstars香烟，释放心中魔障。 那便是十六岁的黎雪萤，表面乖顺，内心狂野，心心念念想要有一段奇遇。 那时，港大法学系才子沈醉的大名已经传遍华萃女高。 只因为华萃女高曾经邀请港大数名优秀学子来校做过一次鼓舞士气的演讲，沈醉则是众学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位。 而那次演讲唯一的效果，就是几乎全校所有的女生都成了沈醉的粉丝。 出生港岛大富之家，身高188CM，容颜靓过电影明星，偏偏生性冷傲，不食人间烟火。 是最受小女生追捧的那一挂，有谁会不爱慕这样的男生。 那时黎雪萤年少无知，怎会料到，最初的爱慕，会似一把愈来愈锋利的刀刃，刺入到她的内里。 使她终生都会感到疼痛。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她假装大陆来港的游客，故意在港大门口拦住他问路。 为了吸引他的眼光，她特意穿上大红长裙，冰山美人，高冷之花，可不正需要似火烈焰去化解么？ 她缠住他问：“这位帅哥，请问，去维多利亚海港怎么走？我第一次来港岛，不认识路，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黎母是京市人，因此黎雪萤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假装大陆来港岛旅游的游客，起码口音无人能识破。 沈醉不得已，便带她去。 她的jian计得逞，就赌他有良好教养，不忍拒绝软弱陌生女孩的求助。 彼时，他虽有美名在外，却不自知，日常独来独往，无人提醒他小少女亦会有心机。 她假作慌张怕走失，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走了一路。 觊觎已久，想要拉他的手，到底有贼心没贼胆。 沈醉真好，一直一直让她拽着衣角，并没有半分不耐烦，是谁乱说他性格清冷？ 她真的有点钟意他了。 第二次，黎雪萤去找他，更加有借口，说想要感谢他，想请他吃KFC。 她岂知沈醉从不会碰这些快餐食物。 但她看着他笑，眉眼弯弯，明眸像一汪静水深潭，只映出他的面容。 沈醉鬼迷心窍，竟答应跟她吃饭。 他吃了几根薯条，便看着黎雪萤吃。 到底是年纪小，她吃得香甜，仪态尽失，惹得他发笑。 沈醉说：“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沈醉，是港大法学系大二的学生，你呢？” 大约是心虚，黎雪萤为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大陆游客杜撰了一个名字。 “我叫夏兰舟，来自京市，是高一学生。。” 沈醉唇角上扬，笑了起来。 黎雪萤心中有鬼，见他偷笑，紧张地问他：“你笑什么？” 他笑答：“夏兰舟，哈哈哈，你这名字，让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 “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下，兰州，拉面！哈哈哈哈。” “哼！” “你看，说好了不生气的，你的名字确实有歧义好不好。” "港岛大少爷居然还知道我们的兰州拉面，真是不得了。" “不足为奇，港岛也有兰州拉面，并不是你们大陆才有。” 彼时，沈醉和黎雪萤并不知晓，就在不远处，有几个女生正在偷偷看着他俩，议论他俩。 “看那边，是沈醉，法学系的才子，那是他女朋友吗？看起来好小，像是未成年。” “该不是他的细妹吧？听说他没有女朋友，为人相当冷傲。” “没错，听说金融系的校花倒追了一年都没追上。” “可我看见他对那个小女生一直笑，哪里冷傲了。” “霸总十年不笑，原来是未见到少女meimei。” “哈哈哈，你们要笑死我。” ........... 曾经轻盈甘美回忆，到如今沉痛哀婉至不可言说。 黎雪萤努力从旧事中回神，保持动人微笑。 “若你说的是曾用名，在国外读书时一直叫Grace，中文名是出生前祖父就取好了的，万万不敢改，会被打断腿。” 沈醉未曾置评，只沉沉看着她，眼底似有两潭深湖。 黎雪萤与他对视，不敢移开目光，怕自己眼神游移令他生疑。 只是背后隐隐渗出冷汗。 幸好此时有电话进来，沈醉接完电话，随后站起身：“黄生到了，跟我去会议室。” 她擦了一把冷汗，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去开会。 沈醉与黄默清开了会，基本情况与黎雪萤之前了解的大差不差，于是着手准备庭审。 黄默清的案件排在周一早上9:30上庭，黎雪萤兴奋且紧张，生怕资料准备不全，周日还特意在律所加班。 不知不觉，已是中午。 她抬起头来，视线正好落在沈醉的办公室。 黎雪萤的办公桌如今就在沈醉的办公室外，只需抬起头，就能看到他。 或者说，看到他的办公室。 他们之间，除了案件相关，再无闲言，是最平凡疏远的同事关系。 她看不出沈醉还记不记得当年旧事，工作之忙使她无暇他顾，也不敢多想。 日子就这样平静流动，也并无不好。 平淡真实，人生的一切，不过如是。 只是黎雪萤白日发梦时，总会忆及那一片明朗光辉的海洋，心中不是没有遗憾。 恰在此时，猝不及防有人在门口按铃，吓得黎雪萤心脏猛缩了一次。 她赶到门口去开门，来的竟是个艳光四射的女生，不仅容颜绝美，浑身穿戴皆是名牌，一看就是富家女。 女生皱眉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你。Alex在吗？” 黎雪萤暗想，周末还来查岗揾人，莫非她是沈醉的女朋友？ 不由迟疑了片刻，思索若是她告诉了沈醉，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周日还出现在办公室里。 其实加班会被他当作能力不足，她怕人知道。 那女生又追问：“怎么不说话？” “我是新人，在律所做助理的，所以你没见过我。沈醉大律师周末应该在休息吧。” “他也不在家，也不接电话，会去了哪里？”女生着急地把整个办公室转了一圈，确定沈醉真的不在，便袅袅婷婷地走了。 剩下黎雪萤呆立房中，妄自揣测她的身份。 她心中酸涩：这个女生怎知沈醉不在家，莫非她是那里的常客。 转而又想到沈醉不在家，不在办公室，又不接电话，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突然莫名紧张心跳加快，无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打给沈醉。 电话即刻便接通，话筒中传来他金质玉振般的声音：“嗨，Alex speaking.” 黎雪萤这才反应过来，蓦然慌了神，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可她用的是自己桌子上的电话，沈醉肯定知道是她打的，真是欲盖弥彰。 她挠着头骂自己不够镇定。 果然，下一秒，电话响了。 她定了定神，深呼吸，闭上眼，咬牙接起电话：“嗨。” 沈醉说：“为什么打我电话又不说话挂断，你觉得你礼貌吗？” 黎雪萤：“对不起，一不小心打错电话，抱歉，再也不会了。” “周日你怎么还在办公室？” “我--” “赶紧回家，不要浪费办公室资源，电费很贵的。” 不等她回答，他挂断了电话。 睚眦必报的坏男人。 还以为他关心自己，结果却是担心她浪费电。 黎雪萤暗暗骂自己傻，干嘛要为他担心，乱了自己的心智，自取其辱。 啊，今日真是事事不顺。 周一早上，黎雪萤走到办公桌前，发现三颗脑袋诡异地排列成一条线，专注地透过沈醉的办公室门缝，向里面窥看。 这三颗脑袋分别属于前台小姐陈雯欣，律师助理汤雨，行政秘书梁珊妮。 三星连珠，盛况空前，但黎雪萤忍住了没问他们在做什么。 恰好邱冠华上28楼来给黎雪萤送一杯咖啡，看见三人这古怪的形容，不禁好奇：“你们在看什么呢？” “嘘！”三人回头，竖起食指，小声说：“自己看。” 此时此刻，犹豫一秒钟都是对吃瓜不尊重。 于是门缝上即刻又多了两颗脑袋：邱冠华和黎雪萤。 他们看见，沈醉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个绝世大靓女，面容艳丽，浓颜至美。 可不就是昨天来办公室找沈醉的那个女生么。 此刻她居然穿着婚纱，衬得她美轮美奂，飘飘若仙，真的好像仙子下凡尘。 沈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清模样。 他面向婚纱靓女，众人只能看见他精致的侧颜。 “你说你爱我，那么我们来谈谈爱，你为何爱我？” “你聪明，有学识，有才华，帅。” “错了。这些都是表象。你之所以说爱，只因你觉得我有些特性可以填补你的幻想，换句话说，你爱的正是你缺乏的东西，所以你渴望。你根本对我一无所知。若你了解全部的我，可能会避之不及。我劝你早点清醒。” “不，不，我真的爱你，Alex，爱到可以为你去死。”美艳女孩涕泪横流，伤心欲绝。 “是么？” 沈醉挑眉，语气恶劣，“不用去死，假设一下，我只想要你的鼻子，你会割下来给我吗？” “啊？”女孩愣了，下意识的用手捂住鼻子，好像怕他真的去割她的鼻子。 “你瞧，一个鼻子你尚且吝惜，何况是死。” 这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门外偷窥的五个人纷纷对沈醉“佩服”不已。 邱冠华“扑哧”笑出声来。 沈醉锐利目光向门口瞥了一眼，他赶紧捂住口。 “所以，快点去教堂吧，我让同事载你过去。” 沈醉起身，走到门边，一众人等慌忙散去，装作用心工作。 唯有邱冠华突兀站着，尤显尴尬。 “好巧啊。”他笑得支离破碎，眼珠四下游移。 废话，这是别人办公室，遇见了是有多巧。 黎雪萤暗笑，真是苦了不会撒谎的老实人。 沈醉招手让他进办公室，指着穿婚纱的新娘子对邱冠华说了几句。 看来这送落跑新娘回教堂的倒霉差事归了邱冠华。 外面的众人又偷偷八卦起这桩绯闻。 “这个女生是Alex以前的一个客户，不止家财万贯，且爱他爱得了不得，奈何Alex是块冰砖，捂不热。她被家里逼婚，今日要跟别人结婚了，女生心里放不下Alex，跑过来找他私奔。看Alex对女生那个态度，啧啧啧。怕是性取向有问题，否则怎会这么靓的女生送上门来都不要。” “对啊，好漂亮，不过Alex更好看。” “花痴。” 黎雪萤听得失笑。 年轻富有的好处是，可以肆意妄为，盲目造出一些不知结果的因。 然而，青春必然会随时间流逝。 终有一天，他们必然不会如当初妄做决定的一刹那那般富足，无论是钱财，还是青春。 到那时，又待如何？ 黎雪萤不觉得沈醉做得有错，反而觉得女生遇到他是幸运，至少他不屑于骗财骗色。zhi 他在帮她折返正轨。 她低头研究文件，不参与到办公室的蜚短流长。 今日要随沈醉去法庭，她早想亲眼看一次他在法庭上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