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联璧合（一）

    我嫁给汉王之后，离此番返回苏城，已是十三年之隔。

    此时是宣正元年，元宵佳节，苏城还有些冷，不过与严寒的京城相比，还算能称为温暖。

    船进盘门时，我坐在窗边，有几分近乡情怯，想掀起窗帘再看故乡一眼，又怕自己如今身份不便被人看见。

    正在踟蹰之时，我的阿哥进来了，手上拿着一碗热乎乎的粥，对我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道：“阿珠，喝点粥吧，等回到家后再给你做些爱吃的甜点，可好？”

    他坐在我身旁，很自然地将我揽入怀中，语气带着几分宠溺之意，仿佛他眼前的我仍是当年未出嫁的小姑娘，我们依旧还是彼此至亲的兄妹。

    也许是很久了没与他有过如此亲昵之举，我不太适应，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阿哥喂我喝完粥，再喝下一碗药，味道苦得我紧皱眉头。

    随后，嘴里忽然尝到甜味。是阿哥给我塞了一块桂花糖。

    “阿珠乖乖喝药，赏你一块糖。”阿哥轻柔我头发，说。

    桂花糖很甜，甜到我眼眶溢出泪来，哽咽着说：“阿珠不再是小孩子了，喝药不用吃糖了，阿哥可别小看我。”

    阿哥轻笑一声，道：“阿珠永远是我眼中的小孩子。”

    我心情本来暗淡，听他这么一说，倒变得明媚起来，娇嗔地哼一声，说：“阿哥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怎说得好像比我大了很多似的？”

    阿哥永远是这样纵容我，自然不会气恼，听后只无奈地笑着，向我赔个不是，说：“是为兄不好，阿珠莫气。”

    我靠在阿哥肩上休息，忽然见他头发白了许多，才想起来时间已过十三年。阿哥虽依旧玉树临风，却不复当年少年郎，我也不再是无忧无虑少女。

    “阿哥不该带我回苏城，如今我是反贼家眷，恐怕会牵累你……”我呢喃。

    阿哥还是抚摸我发顶，道：“傻阿珠，勿要多想，为兄说过我们都会安然无事，难道阿珠不信我？”

    我直摇头，说：“阿珠当然相信你。”

    我可以怀疑世上所有人，唯独不会怀疑我家阿哥。他是这世上最不可能欺骗我的人，更是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有恃无恐，我从来无需质疑阿哥对自己的爱。

    船泊渡边，阿哥为我披上一件厚厚的狐狸毛披风，又把船帘掀起。

    此时，苏城正落雨。烟雨蒙蒙，江南如画，这是我好多年念念不忘的家乡。

    阿哥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阿珠，欢迎你回家。”

    我有一瞬间愣住，暗中觉得他这一举不太符合礼教。不过，我们兄妹之间曾经无比亲密，又离别多年，他也许只是过于高兴而已，我也不再多想。

    下船时，阿哥说我身体还有些虚弱，我双脚都没来得及落地，便被他抱起。旁边已备好马车，阿哥抱我上马车。

    车里很奢华，与其王府马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只听说这些年他在江南把阿爹留下的产业经营得不错，如今看来，何止不错。

    马车路过一座戏院，遥远处响起昆曲的唱声，我只听清一句。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阿哥见我无故流泪，什么都不问，只为我抹掉眼泪，然后默默地凝望着我，一言不出。我不懂他眼神何意，只觉有些奇怪，问：“阿哥为甚一直看着我？”

    阿哥笑言：“从前阿珠最爱听《牡丹亭》。听说这里新来一个戏班，戏子唱功不赖，改日有闲我们一同来听一出戏，可好？”

    我迷迷茫茫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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