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是她的媳妇呀！

    “咳。”

    沈清茗难为情的咳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和龙卿单独相处，眼下又是花前月下，密闭的小房间，一桌一灯一壶酒，佳人对望，竟感到呼吸都是带着灼热的。

    当初那股初见时的羞意卷土重来，光是对视都格外磨人，沈清茗心下暗暗庆幸，还好刚刚晚宴时用了些酒，不然非得坏了她今晚的好事不可。

    她一个劲的在那儿暗搓搓的想着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羽睫抬上来，触及龙卿的目光就仿佛针刺般躲开，但只消一会儿，目光便又会忍不住探过来，重复方才的举动，最后还是龙卿先按捺不住心底的念想，走过去，把娇小的她拥在怀里。

    她很想念她的媳妇，一个月的残月冷榻，辗转难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媳妇的触感和温度。只是沈清茗挣了挣，推开了她。

    “清茗？”

    沈清茗轻启红唇，呼出一口气息，定了定神沉声道：“有事和你说。”

    见她突然认真起来，龙卿也连忙收起了那丝旖旎，面色肃然。

    沈清茗牵着她来到桌前坐下，自己再坐到龙卿的对面，她们面前摆放着方才带过来的酒菜，沈清茗在她和龙卿面前分别放下一个陶碗，随后把酒坛子端起来，各自满上一碗。

    龙卿呆呆看着她的动作，心里的疑问没有问出口。

    “阿卿最近真的很不坦诚，先服一大白吧。”沈清茗把盛满了酒水的碗推到龙卿面前，看着碗中清澈的液体，龙卿一愣，本以为她这么严肃是要说什么吓人的话，却没想到拉她过来，只为喝酒？

    但很快龙卿便察觉到不寻常之处，她爱酒，以前在桃花村的时候她便喜欢在闲暇时刻自斟自饮，只是沈清茗不让喝，除了节日或是她做成了什么重大的成就，沈清茗才会一改家规，给她端上来上好的酒水以作庆祝。可见在沈清茗眼里，酒可以喝，但不允许贪杯，今晚却叫她喝酒，她又没做成什么大事，也不是节日，这就叫龙卿想不明白了。

    龙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清茗，见她脸色除了认真倒没有别的异常，柳眉微挑，视线先是落在酒碗上，而后落在她的脸上。如此龙卿也就明白了，她端起那碗酒，闻了闻，没有多想就一饮而尽了。

    “好喝么？”

    龙卿放下酒碗：“嗯，酒味清甜，回味悠长，很好喝。”

    沈清茗笑了笑：“倒品起酒来了。”说完，又给她倒了一碗，目光更加深邃几分：“知道为何叫你喝酒吗？”

    她仍是一脸正色，连语气都是平稳的，听不出丝毫情绪。沈清茗平时都是一副温和轻软的模样，再不济也是娇俏可爱，她就是一个没有脾气、天真浪漫的棉花糖，软软香香，但这时半认真半玩笑的问话的时候，却莫名叫人心中发怵。

    龙卿端正坐好，双手老实的放在腿上，轻轻捏住一片衣摆，摇了摇头。

    “既然不知道，那便再服一大白。”

    说罢，面前的酒碗又满了。

    龙卿眼神微闪，双手有些颤的端起碗来，不作犹豫又是一饮而尽。沈清茗看着她哆嗦着手把碗放回桌子上，动作小心而忐忑，碗先是放在桌沿，再慢吞吞的往里推了推，活像面前坐着洪水猛兽。

    两碗酒下肚，龙卿的眸子变的水润起来，不复往日的清冷，露出了掩在清冷闷sao背后的妩媚凄楚。

    沈清茗一瞬不瞬盯着她，心跳有些凌乱。印象中，龙卿一直清冷的如天上的明月，即使是以前，在众多小姑娘面前，她也是威严与智慧集于一身的jiejie兼师长。在外人眼里，她睿智而胆大，勇敢而果决，仿佛天底下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也就她能窥见她的多情，窥见她无法喧出的脆弱，也只有她一人溺死在其中，无法自拔。

    沈清茗在那一刹那的心乱之后，脸色迅速平静，仍是盯着她。

    “可以说事了吧？”龙卿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窗外，月色从窗外落下来，射入室内的角度为她提供了一个讯息。已经是深夜，但沈清茗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就连沈家的仆人也没有过来叫人，莫非今晚她要在这里歇下？

    这个想法一出，龙卿克制不住的感到欢喜，但很快又烟消云散，她又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你先说，要说真话，不说真话的话又要服一大白。”沈清茗又给她倒了酒。

    透明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一圈明光，正好倒映出沈清茗和龙卿的脸，她们互相看着桌上的酒碗，或者说借助酒碗的倒影观察对方的神态。

    沈清茗看到，在龙卿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当中，有一簇火影在闪烁摇曳，一晃一晃，似敛着某种极其深沉的情感。这样的眼神是沈清茗所熟悉，也是铭记于心的，沈清茗已无有任何胆怯的念头，龙卿眼中的明光映在她的眼底，如一簇永不熄灭的烟火，带给她无上的勇气。

    “好。”

    有了龙卿的保证，沈清茗开口问：“到京城后你是不是一直不开心？”

    不出所料，回答她的是对方的沉默。

    沈清茗看着酒碗，倒影中龙卿的目光已经躲闪起来。

    “你该服一大白了。”

    她乖乖喝酒后，沈清茗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就想回黑龙镇？”

    这回碗里的倒影只剩佳人的半张脸了，她别开了头，唇瓣微抿着，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透露出那恼人的性子。

    这人浑身上下怕是就数这张嘴最硬了！

    见她不做声，又喝了一碗，沈清茗继续追问：“你说你还没适应，其实你并不是不适应，你是没法适应，你不开心，你想离开这里，但因着我，你走不了，是不是？”

    “……”

    “我每次想和你说话，你都叨叨着嘱咐我和爹娘好好相处，这是你给我做的打算，那我问你，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

    “你是不是准备生生熬过这几十年？”

    龙卿的瞳孔瞬间缩小成竖形，橙红色的诡光在眼底浮动，有一双眼在她的心底窥探，在这双眼的洞悉下，她已是无处遁形。

    见她一句话不答，还拿起酒坛子欲要喝，沈清茗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坛，声调陡然拔高：“你想熬过这几十年，等着爹娘百年之后，我了无牵挂了，你再和我续前缘，是不是？”她双眼死死锁着她，想把她看穿。

    龙卿的选择她一猜就能猜到，龙卿爱她如命，若她真的和爹娘长久相处，那龙卿唯一的选择就是装傻充愣，熬过这几十年。什么努力让爹娘认可、干一番事业证明自己，那不过都是龙卿的托词。

    人的观念怎么可能轻易更改？更别说沈青渊不存在可以更改观念的条件，从他对龙卿施展的恶意也能看出，龙卿不可能取得他的认可，更甚者龙卿或许进京以前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但她明知将会面对什么，她仍是选择陪她来京城寻亲，受了委屈也默默忍受，只为了不让她担心。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习惯把所有困难扛在肩上的人，傻的叫沈清茗又生气又心疼。

    龙卿至此已是百口莫辩，她嗫嚅着想说些话，却听到她痛心的道：“阿卿，这不是一两年，是几十年！去年在村里，你问那些寡妇户今年的口粮怎么办？她们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当时你是怎么回答她们的？”

    “别说了……”

    沈清茗自不会依她，她步步紧逼：“那时你说不是几个月，是整整一年，现在呢，你又在做什么？忍几十年？”

    “我没有，我只是……”

    “是，你没有，你是被某些人逼着这么选择，对么？”

    龙卿低下头来，多日无处申诉的委屈，因着沈清茗直白的话一点点消散，露出被藏起来的真挚情感，那里炽热一片。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却是展露出一个无奈苦涩的笑：“你寻回了爹娘，该和他们好好生活，珍惜当下，我……”

    “可我已经嫁给你了！”

    一字一顿的短短一句话，叫龙卿后半句没了出口的底气，有一瞬间的恍惚，时光停滞，光阴逆转，龙卿想到了过往的岁月。

    在那片原始繁盛的森林腹地，她一直孤身一人，一板一眼的接受着龙的传承与教诲，远离人群，远离兽群，活的单调沉闷，与天地为伴。直到阿虎一次偶然的贪玩，她遇到了一个满身伤痕的小人儿，自此她的生活翻天覆地。

    在黑龙山腹地，她和她的小人儿犹如神仙眷侣，过着无忧无虑的小日子。千年的传承与告诫未能遏制住心底的恻隐，她怜惜她的小人儿，陪伴她，教导她，把毕生所学传授于她，她甚至暗中发誓，此生都要护她周全。她的小人儿也在朝夕相处的岁月中，对她动了芳心，到后来，小人儿带她离开了深山，来到了山下的小村子。

    她似乎开始了新的生活，在山下的村子，她和她的小人儿依靠几亩薄地，过着清贫却幸福的小日子。每天为三餐奔波，为生计发愁，但每当劳累过后，回到家里，她的小人儿总会迎上来，为她端来一碗解乏的甜汤。夏秋换季，她的小人儿又会早早为她准备好新衣，那一双双布鞋，全是她的小人儿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为报答，她只能更加卖力干活。

    后来，她渐渐爱上了这里的生活，某种情愫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萌芽，等发现之时已长成参天大树。那一晚，她和她的小人儿有了肌肤之亲，生性胆小的她竟然躲了起来，这也是她们结识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磨难，她的小人儿哭花了脸，短短几日便形销骨立，她造的孽，却是她的小人儿承担了后果。也正是这次，她才猛然发觉，喜欢一个人不仅是情动，更是责任。

    她扛起了对小人儿的责任，小人儿也很轻易就原谅了她，她开始发奋图强，壮大自己的实力，叫任何人都不能再欺负她的小人儿。她取得了一些成就，也获得了不少认可，特别是她的小人儿，在她的悉心教导中成长的越发耀眼，那段日子，她虽累，但幸福的无与伦比。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们名声在外，小人儿的爹闻之传回了消息，那是小人儿自小的心结所在，她没有理由让小人儿错过，便孤身一人带着她的小人儿踏上了万里寻亲路。

    小人儿如愿寻到了亲人，有了亲人的陪伴，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怜惜她、呵护她，而她也因此失去了她的价值。她的小人儿终于长大成人，脱胎换骨，能够独当一面了，她欣慰之余，也意识到小人儿将不再需要她。她变得失落，郁郁寡欢，认为自己该退居隐没，让小人儿成为最耀眼的明珠。

    直至这一刻，被小人儿凄然却决绝的提醒：“我已经嫁给你了！”

    这一刻，龙卿才幡然醒悟，在日渐消沉的情绪中她钻进了死胡同，那不是她的挚友，也不是她培养的孩子，更不是她捡来可以轻易拱手让人的无关紧要之人，那是她付出一生，也要紧紧抓住的姑娘，是她的媳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