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缭绕

    一

    “抵达目的地预计还有二十四小时。”

    突如其来的播报声音惊醒了戎霜，褐色瞳孔倒映出桌上最后一袋营养剂，他转过身去看窗外掠过的点点星光以及偶尔飞过的航行器。

    三个月的航行只剩二十四小时了，戎霜摸着透明的舷窗，熟悉的G星越来越远，陌生的B星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看到它蔚蓝色的外表，宣传册上写着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高山湖泊和森林大海，不知道B星人类吃的食物是什么滋味，他闭上了眼睛也忘不掉饥饿，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凝在那袋营养剂上。

    他的积蓄换了一沓假证件和这次旅行，仓促准备下他的计划破绽百出，不过好在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寻找他。戎霜看着那袋营养剂，他把所有通讯器和设备都扔掉了，就算暂时和过去有个了结，包里的纸币不能动，他记得外套口袋里还有三枚硬币，戎霜决定去餐厅碰碰运气，商业飞船票的价格不菲，承载不过百人，每个乘客都有独立客室，走廊里静悄悄的，他的双手揣在口袋里紧紧地攥着钱币。

    餐厅里仅有几人在吃饭，香味窜进鼻子里，捏了捏鼻尖后抿紧嘴唇在零食柜前站定，正经的一顿饭他买不起的。各式各样的包装下标识的价格令指尖沁出汗水，黑羽似的睫毛抖动着。

    身后传来了柔和的声音。

    “很难选择吧，不知道吃哪一个？尝尝这个，B星的甜品。”

    戎霜转过身，身着银色长裙的Alpha伸向他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纸袋。

    Alpha被他警惕的眼神逗笑了，再次刷卡重新在零食柜里拿出一个相同的纸袋递给他。

    “玫瑰花瓣和小麦的结合体。”

    三个硬币在手心里转来转去，没有交付出去。

    “谢谢。”

    戎霜犹豫着拆开了包装，玫瑰在唇齿间绽放，甜香从食道飘进胃里。B星的森林他好像不用特意去看了，站在他面前的Alpha的深邃眼睛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幽深绿叶下的暗潮汹涌。

    Alpha向前一步和他并肩站在那里笑道：“怎么样，要试一下其他的吗?这里是椰子做的饮料，旁边是薄荷饼干。”戎霜的目光随着她指尖在柜子上滑动。

    “南瓜饼，它看起来没什么亮点，但味道让人印象深刻，有想吃的吗?”Alpha停顿后道：“或者试一下橘子蛋糕？”

    戎霜后退说：“不……不用了，谢谢。”逃跑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客室。

    留在原地的Alpha第三次刷卡，得到了一份柠檬味的冰淇淋。

    “飞船预计航行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冷漠的提示再次响起，此时的戎霜已经将唯一的营养剂放回口袋里，有剩余才会有安全感。

    二

    下船后的天空是黑色的，辛羽灵跟在戎霜后面，中间隔着四个游客。戎霜的黑发融进黑夜里，在辛羽灵眼里摇晃着。B星派了工作人员和飞行器前来迎接，戎霜坐在她前排的木椅上，好奇地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草原，还可以听到骏马的嘶鸣。

    “住所在草原里，今晚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明天精神饱满地去玩。有需要的话可以加上我的联系方式，有问题随时找我，在和大家分别之前，先和大家说一下注意事项。”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B星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红色的工作服。

    “在B星上的每一秒都要遵守B星的法律，各位来之前也一定有所了解，别的不多说，只说一条，大家所看到自然中的动植物啊都不能带离B星实在喜欢的话可以在各大星网上购买虚拟形象，其次各位游客母星上的动植物也不要带来B星。尽管大家的审查都已通过，还是要多说一句以防万一，敬请谅解。最后祝大家玩得开心玩得愉快。”

    辛羽灵摘下耳朵上的翻译器，导游所说她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对自己的毕业旅行计划周密，B星对生态环境看得很重，在历史书可见一斑，他们对资源开垦无度，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几代B星人类对此做出的保护修复，称做自然改革。

    蓝白相间的帐篷在黑夜里尤为明显，辛羽灵站在室内正中央仰望天空，书上黄沙漫天的景象与草原形成了强烈反差，内心无可避免地掀起了一丝波澜。与星河遥遥相望，她的母星不知远在何处，派系林立，斗争无处不在，就像是没有繁星点缀的夜空一片漆黑。

    三

    黑夜的星空，蟋蟀的叫声，泥土的芬芳，温暖的软床。

    戎霜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就算家里人知道他在B星，也不能跨越星空将他带走，他会在这里度过生命里仅有的自由的一年，他在紧张与兴奋后进入了梦乡。

    无法动弹，入目所见到的家具都比认知里至少大了两倍。只有眼珠可以转动，熟悉的白色墙壁和石纹柜子，是乘坐三个月的飞船，但不是他的客室。

    咦?他竟然在移动，他被人拿在手上，以飞船作为标准的话那就是他变小了。根据他的记忆这个人要去的目的地是浴室。自己只看得到她穿着银裙的下半身，被放进了水池里，不妙的预感传上心头。

    果然，她要给自己洗澡。被脱掉了衣服，身体暴露在人前，突起的羞恼在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时凝滞了，一时之间魂都被吸走了。脑海中快速划过了宝石，青草，树叶，湖水，还有希望和生机。

    明明是在梦里，他却拥有五感。轻柔的指腹拂过了他的身体，她洗得很仔细，原来这就是被人重视的感觉，温度适宜的水，恰到好处的抚摸，和那双流露出无限喜爱的眼睛，如果一直被她如此关心照顾，那这个梦他想抛弃羞耻永远不要醒。

    四

    一滴雨落在了辛羽灵鼻尖，她站在林场里仍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她被淋了个彻底。这场雨来得匆匆去得匆匆，而浓绿的松针尖端仍然不断地滑下水滴。

    辛羽灵挽起长发拧了拧水，遗憾地走出树林。走过泥地的雨靴变得脏兮兮，返回帐篷途中她恰好遇见了戎霜，他身上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香气与芳草香融合在一起，辛羽灵瞥了他一眼，戎霜不自在地转过头加快了脚步。

    直到戎霜的背影远到看不见，辛羽灵才收回目光，现在的他和小时候没有明显的变化。

    当时学校里流行新款智能玩偶，每个同学几乎人手一个，母亲出差回来后便领着辛羽灵去了玩具店，左逛右逛也没有找到合适她心意的。母亲就要领她去看看其他店铺，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的Alpha，手里牵着十一岁的打扮精致的戎霜，他眼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辛羽灵与戎霜目光交汇的一瞬间，辛羽灵觉得自己找到了心仪的玩具。

    “mama，我们回家吧，我不想要新玩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