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赤西夫人赤西仁

    周家人丁不旺。比起同龄人家，姊妹弟兄动辄五六个不止，他家才三个，还早逝一个，便很凋零。加之只馀寡母在堂，三十团年，就更难有全家人团一天的凝聚力了，中午饭，两个儿子都会陪妻儿去各自外舅家待半日。

    夏敏进房对镜捯饬了好一阵子，精心画了个艳冶喜庆的妆，手心搨了啫喱，抓了好几遍新烫的头型，还在颈周系了条丝巾，才套上新买的羊绒大衣，施施然出来客厅，欲催小孩出门。

    严若愚今天心情极佳，见了她也喜滋滋地夸：“小舅妈口红真好看！”

    夸得她心花怒放，满面含春，一搔鬓边的鬈，说话也格外温柔：“快换衣服，不要让姑姑等。”然后便坐进沙发，陪客人讲话：“小愚等刻要去姑姑家送节礼，沈先生还一起……”

    “叔叔，我穿这件好不好看？”她话没讲完，严若愚就提着一件千鸟格大衣出来了，还有层小披肩，“阿婆给我买的。”

    “好看，像Sherlock   Holmes。”男人面色一霁。

    小丫头听了，笑嘻嘻蹦回房。夏敏努力搭讪不懈：“沈先生见过她姑姑啦？”

    沈旭峥侧颜一瞥，忽然想到，这是别人家，嘴不能太贱，否则又要得罪人：“轻点笑，粉要掉了。”

    他收回目光，小丫头穿好新衣，又出来了，拿着梳子髮绳和一个冠冕形小插梳，交他手上，娇笑道：“我想扎个丸子头，就可以戴了。”

    她有求，他自是无不应。拖来凳子让她坐好，便帮她梳头髮，绾起高髻。

    “真漂亮呀！”夏敏觑着她手中小冠恭维，眼缝快挤成一线。

    确实漂亮，卷浪堆花的白金骨架上，不仅遍镶细钻，还缀了一圈水滴状珍珠，熠熠流光。是沈旭峥经过哥本哈根时，Tim扫的，说是什么王室御用代言，一系列好几款。她最中意这款带珍珠的，所以也欣笑点头：“嗯，叔叔选的。”

    怕勒疼她头皮，沈旭峥没舍得扎太紧，别上冠冕后，她顾盼着给他瞧：“像不像K?nigstochter？”

    “不像。”他理好耳畔几丝带不上去的碎髮，“就是。”

    小冠还蛮重，她恐扎鬆了会掉，摔坏了，又央着他再扎紧点。可他还没出声哄，夏敏就插嘴了，薄有不耐：“行了，要走了，搞个头还磨磨蹭蹭的。”然后跟他赔笑赔礼：“不好意思啊沈先生，小孩平时给我们惯坏了。”

    “是吗？”沈旭峥忽尔唇角轻勾，向她投去一眼笑，“不觉得。”

    夏敏先是心尖猛颤——美男终于冲自己笑了——继而浑身发毛。

    微眯无温度似审视的笑，比鬼还阴森堪怖啊！大过节的……

    要送严璇家的礼，是两瓶梦之蓝和一条黄金叶。按夏敏的说辞，是你小舅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名烟酒啊！

    提起烟酒，周明宣更是憋一肚子火。毛脚女婿上门，不说四色礼了，连条烟都不给他带！他孬好是舅舅啊！看着也一表人材的，过年上门，就送盒破巧克力哄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抠呢？

    “远吗？我送你。”沈旭峥拎过严若愚手里的烟酒，与徐慕华对瞻一眼后，也跟他们一道出门。

    夏敏正想开口，他又说：“我开车来的，就在旁边那个停车场，一起送你们吧。”

    声容平淡得像领导下指示，周明宣都忘记客套“唉，这怎么好意思”了。

    停车场车不少，经涉了高矮白黑各式车后，在一辆大气出众、锃光炫亮的奔驰SUV前站定。周明宣纵不懂车，但光凭外形尺寸给他的感觉，就断定很贵。

    贵就更气人了！

    他坐在副驾驶上，将余光所及，都打量遍，干笑出声：“小沈这车子，值不少钱吧？”

    “不清楚啊，租的。”沈旭峥目视前路，薄唇稍启。

    周明宣听了颇怀一丝庆幸，赞同般“哦”着点点头，可旋即回过味，租不花钱啊？

    “小舅舅，他开车，不要跟他聊天。”严若愚提醒道。

    “好meimei，妹夫几岁啦？刚才给你岔断了。”周莹拐了她一下。

    前排司机闻言，主动开口，快如抢答：“我刚过完三十岁生日。”

    这答案一出，严若愚就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沈旭峥当然明白她笑什么，也睇了眼后视镜宠溺地笑。

    “哎唷！那不小了！没成家啊？”周明宣诧异道。

    沈旭峥不回答这废话，心想：这不正等你外甥女成家吗？

    但夏敏捕捉到话中或有的歧义，连忙笑脸解释：“哎，沈先生，他没别的意思，就是讲，我们小愚虚岁才十八，你们年纪差蛮多哈呵呵……”然后直腹诽个死男人嘴上没把门，不会讲话。

    “没关系！”周莹突然一副沧桑阅尽、语重心长的调子，慨然论道，“男人只要脸够帅、身材够型，年龄都不是问题，我们家赤西仁，也比我大十好几岁呢！”

    这话简直导火索，周明宣攒的那点火药瞬间炸，回头就赏她一顿暴吼：“妈了个逼的才不晓得醜！丢人现眼的东西！才不要脸！老子回去就一把火把你那些西瓜仁、南瓜仁全烧了！”

    这猝然震怒，别说俩小女孩吓得惊叫瑟瑟缩成一团了，沈旭峥也没遭遇过这种情绪极端不稳定的人，幸亏老司机，方向盘还掌得稳，急踩了个刹车，将车停靠到路边。

    周明宣被刹懵了，偏头看司机搞什么搞？適对上沈旭峥那双鹰隼般逼视而来的怒目：“下车。”话音也天寒地冻，硬是空调车里还冻得他一噤。

    “沈先生消气啊，他这人就这样，一家人哈。”夏敏定住惊，急伸头来赔笑脸，转脸又瞪着老公龇牙骂，“过年了，当着外人，你非要讲她快活啊……”

    “下车。别浪费我时间，我不想重复第三遍，你太太女儿我会载去目的地，但我不会在有女人小孩的车上留安全隐患。”沈旭峥语速极快，寒声不改。

    夏敏忙低声催老公，别死要面子惹毛他。周明宣悻悻下车，门才带上，便一声发动机响，车绝尘而去。

    而车门关后，缩在jiejie怀里的周莹，那眼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口里呜咽咕哝，撒不尽的气：“我不去了！我不想看见他！不去了……”严若愚搂着她摸头揩泪，时亲亲她脸，细声哄：“他坏，我们不理他……”

    闹剧起因，究起来，半在自己老……沈旭峥也怀些愧疚，就跟夏敏说：“看样子，小朋友今天不适合走亲戚了，周太太自己去吧，等下若愚拜完年，我带她俩回去。”

    夏敏也尴尬得恨不得当鸵鸟，无论他讲什么都强笑点头：“呵呵，麻烦沈先生哈……”

    到了严璇家小区，严若愚上楼送礼，沈旭峥不好单独带个半大女孩坐车里，便带周莹去旁边一家还营业的西点屋。

    点了份饮料小食，又打包一盒蛋糕，付完钱，他顺手将皮夹里剩的百元整钞全抽出来，给旁边泪干了但犹一喘三噎的周莹：“压岁钱。”

    周莹看那一叠有数学习题册厚，冲他直摇头，不敢拿。他塞她羽绒服大荷包里：“我的就是若愚的，你当是jiejie给的。存着吧，存够了，去日本看赤西仁。”一听赤西仁，她眼神果然发亮，他又叮嘱：“别跟大人讲。”

    “沈叔叔，你做什么的呀？好有钱的样子。”周莹吃了几口甜食，心情缓和不少。

    “摄影，嗯……我拍的照片上过《国家地理》，所以很贵。”沈旭峥半真半假，张口就来。

    “哦……”好奇宝宝也只听个半懂，“哎，你怎么不跟小愚一起上她姑家？”

    “去干嘛？”沈旭峥反诘。

    周莹被问住了，这还用问？

    但她也答不上来，只沉吟着，忽而神秘又恳切地说：“沈叔叔，我跟你讲个秘密，你肯定不晓得，他们平时都不让讲。你晓得我姑姑姑爹怎么没……”

    “别跟我讲，不想听。”沈旭峥断然拒绝。

    周莹垂眼瘪了瘪嘴，好心人家还不领情，很挫衄，默默吸着珍珠。吸完了，没人说话，她又无聊了，遂又问：“沈叔叔，你喜欢小愚什么呀？”

    “漂亮。”答得够干脆。

    “啥？”她愕然张口，“这么……肤浅的吗？”

    关键还，这么直白？不掩饰一下吗？

    “想听深奥的啊？”对面男人拇指摩着腕上表盘，轻哂含谑，“说了你也不懂。”

    “谁说的？”她一拍桌子，不服气，脑筋又一转，“哦～我晓得了，一定是小愚矮矮小小，看着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激起了你的保护欲。”

    “不觉得。”男人但隔窗眺远，气澹语闲，“她最伟大。”

    “伟大？”周莹彻底大惑，“额……有没有搞错？谁会用伟大，形容女朋友啊？”

    于是沈旭峥蓦地转眸向她，曼声嗟叹：“所以说～深奥的，说了你也不懂啊～”眉眼间的无奈，仿佛惋惜她是个弱智儿童。

    所以她但觉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还想发问，头顶倏尔一片暗，是他站起身：“若愚出来了，走吧。”

    周莹是老实小孩，见到jiejie，头件事就是把钞票掏给她看。

    严若愚一看就会得怎么回事，左看看一脸为难无措的meimei，右望望温笑若无辜的男人，仰头向天一太息，拍了拍高她半头的肩：“留着买赤西仁演唱会门票吧。”又补了一句：“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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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K?nigstochter，德语直译是“国王之女”，汉语里跟Prinzessin（也有亲王妃，王子妃的意思）都笼统译作公主。但是德语童话书里的公主，用的都是K?nigstochter。

    Sherlock   Holmes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嘛。

    沈老板：对，我就是抠～老子的钱就是送给地底下埋的遗老、扔去和尚庙里当冤大头，也不给你们这些败类，气死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