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不是想通，是认输

    门外守候的钟叔，见老少爷俩搀扶着出来，看着是一派和乐融融，忙砌了笑迎上来，熟练地绕到老板身后，接茬道：“想吃长寿面线还不简单？明年办寿酒，让你这个仔亲手煮给你吃不就行了？”转头又同小辈说：“我讲的没错吧？父子哪会记隔夜仇，毕竟血浓于水，没有解不开的结。”说得老头子受用无比，赞许得头直点，眼都笑成条缝。

    沈旭峥指了指那堆碎瓷片，淡淡道：“叫人来扫干净。”钟叔笑容一僵，旋又强笑开来应好照办。

    去到那间餐厅，电梯门甫开，值班的经理远远瞧见是沈旭峥，便殷切上前，亲自招呼接待。沈晋荣因笑说：“看来你都常来啊？”钟叔接过话：“你生的仔你还不知道？跟你一样，长了条老饕皇帝舌，哪里有好吃的，能瞒得过他？”经理听出老者身份，也跟着谄笑，恭维了几句，哄得老太爷龙心大悦，而后又问：“今天还是榕翠阁吗？”沈旭峥看了眼父亲，笑道：“不了，去沧趣轩吧，我父亲有点在意风水。”

    经理听了，忙点头称是，一边引路，一边跟沈晋荣介绍起那间包间的方位陈设，如何流水催财，主大富大贵。待坐定后，经理又恭谨地将菜单奉给他，随着他翻页，逐个给他讲招牌特色菜。才看中几样，还没定下，手中倏地一空——菜单被儿子抽走了。但见他哗哗翻了几页，报了几样清汤寡水斋得阿弥陀佛的菜，又交代了几句禁忌和特别需求，然后阖上菜单递还给经理。

    老头子脸上，登时就有点不开心要发作的意思了。

    沈旭峥却很淡定，笑嗔道：“你都几岁了？还吃得下蒸米糕？不就是佛跳墙吗？又不是多新奇的菜，以前还没吃够吗？非要贪这一口？到时候胃也痛，脚也痛，有你罪受的。大把年纪了，也该吃点清淡易消化的，养养生啦。”钟叔跟经理见势也纷纷帮腔：“是啊是啊，这不也为你健康着想？盼你能长命百岁！唉，还是Ivan考虑周到！你看你这儿子，多孝顺，心又细，老爷子你好福气啊！多少人羡慕不来呢！”说得那张老脸又沉阴转晴、慈眉笑目了。

    菜单既定，经理嘱咐了包间服务员几句，正欲离开，沈旭峥忽又叫住他，说：“等菜上齐后你看着，大概过个…半个钟，再准备一份花生汤和八宝芋泥，打包我带走。要趁热。”经理应承了便去忙了。他又看向父亲，坦然笑道：“给若愚带去。小女孩，就喜欢吃些甜腻腻的。吃得又不多，还恨不得拿甜食当饭吃，正经饭菜从不好好吃，拿她没办法。Daddy可别学她，还是要控制血糖。”

    他话里话外的宠溺柔情，丝毫不加收敛，沈晋荣的面色因随之警觉凝肃，沉声道：“Ivan，结婚不是儿戏，想想你以后的责任，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做你妻子……”

    “NoNoNo！”沈旭峥连连摇头摇手，忍着心头的锥刺，仍挂着笑说，“Daddy意思我明白，我也明说吧，我离不开她，她离不开我。所以，只要能留她在身边，Daddy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听。有句话你讲得很对，若愚很爱我，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我能给她名分，她的感情很纯粹，只想跟我在一起，久一点。是我过去太偏执，一直不忍心辜负她。”

    “你这么快，就想通了？”沈晋荣微眯起眼，似笑非笑，打量起那一脸诚恳。

    沈旭峥迎着他的目光，保留几分倔强道：“不是想通，是认输。我永远无法想通。但我更无法承受一丝一毫失去她的风险，输不起。我不想头顶永远悬把剑，我想她永远安然无恙。我只有这一点要求。”

    沈晋荣未置一词，只盯着他，让气氛渐入僵持。钟叔左瞅瞅，右瞧瞧，正不知如何是好，服务適端来几样冷碟热汤。

    沈旭峥先替父亲盛了碗鸭汤，笑了笑说：“何况你是我Daddy，你总不会害我，听你话，并不算很为难。先吃饭啦。”钟叔也附和着劝说：“既然Ivan肯回心转意，那不就皆大欢喜咯？两父子难得坐下来吃餐饭，何必搞这么紧张呢？开心点啦！”

    沈晋荣慢慢端起汤，小声怨道：“手不方便，叫侍应来做就好啦。”沈旭峥当没听见，但自搛了一块土笋冻，没吃，光端详着发笑，说：“若愚上次来，吃这个，本来吃得津津有味的，还问我是什么，这么好吃，我说是沙虫，她一下就吐了，吐得眼泪汪汪。过后好几天也暈酡酡的，闻着什么都腥，还不许我亲她，嫌我吃过虫子……”

    钟叔倏地灵光一闪，问他：“Ivan，你也老大不小了，跟那女仔也鹣鲽情深的，就没想过，让她先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也给你Daddy添个金孙，让他开开心咯？”且说且觑觑老板的眼色，果然因着期盼，又软和了些许。他心里愈发得计。

    可沈旭峥就跟听到笑话似的，笑得肩直抖：“她才多大？不上学啦？况且……”又顿住，正了容色，注视父亲，若下决心般说：“小孩，我只会跟有名有分的妻子生。而她，既然只是情人，就没必要了。”

    这话到底勾起了老头子心底的愧怍，他目光也虚了下去，不由顾盼着旁边嘟囔道：“随便你，不想同她生没人逼你。”转头又怪起钟叔：“年轻人自有打算，你管这么多？”

    这马屁都能拍歪？钟叔猝不及防，只好打哈哈岔话：“唉，男人嘛，本来都三妻四妾的。要我讲，大清律就不该废，再说，废了又怎样？换汤不换药啦。男人有钱，就该多娶几房妻妾，多生几个仔女，也都是为人类繁衍做贡献嘛！钱多，责任自然就大咯？”父子俩俱怀心事，但吃着菜，没人答腔。他寡笑也嫌尴尬，又讨好道：“要说Ivan你也真是好彩，找的这个女仔，别看年纪小小，懂事，识大体！听讲她家以前还是个名门望族？也难怪啦，那还不深宅大院妻妾成群？还要讲什么三从四德七出的，教出来的名门闺秀，啧啧，贤良淑德，知书识礼～不像出边那班庸脂俗粉！成日就会争风吃醋！烦得人头都要炸！再不然就是财迷心窍，挖空心思从你袋里捞钱！”

    沈旭峥眉宇略挑，端起茶杯，歠一大口，看了眼残茶，心道铁观音的苦味还是薄了，驱不散恶心。然后微笑道：“K州严氏，我也不很了解。只听讲她们这支，清末时立了家训，不许纳妾。”

    “什么州？”钟叔问。

    沈旭峥又聋了。

    沈晋荣见状，知他在闹脾气，便开口：“K州，就是以前的K县。”还蘸了茶水写出来。钟叔因谄笑：“还是沈先生见多识广，多小的地方都知道。”老头子白了他一眼：“也不算小，离L市新区不远，现在也归L市代管，以后L市没地了，直接划过去也说不准。”钟叔又奉承了几句“高瞻远瞩”，他反斥道：“你也真是会讲笑！女人不图你钱，还图你年轻靓仔吗？你当自己是刘德华？还是黄日华？也不照照镜子！做人，知足点，别太贪。”钟叔连忙笑得跟被醍醐灌了顶：“是是，沈先生教导的是。谁比得上Ivan，遗传你的优质基因，跟你年轻那阵时一样英俊潇洒啦！”

    “人都说我像妈多点。”沈旭峥忙笑着打断，“要说长相，这么多子子孙孙，还是Hugh最像你，隔代遗传咯，父子再亲近，也敌不过生物学规律。若愚也是，比她mama还像她阿婆。”

    说话的工夫，又上了两样菜，他边说边搛了块鱿花，在碟子边细细潷净油汤才放进父亲碗里。沈晋荣都看在眼里，不由一叹：“有时间，带她来，我见见吧。”沈旭峥低头吃自己的，不吱声，又听他啰啰嗦嗦道：“虽然给不了她名分，但其他事上，多补偿她点，也不会亏待她，难得她对你是一片真心，又与世无争，我见过她相片，看着面善，也是福相。你也别太钻牛角尖，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有个自己的小孩呢？有个小孩，她多个陪伴，也不会孤单。而且你们之间多个纽带，让她也安心点。听讲她父母双亡，又没兄弟姐妹，本来就孤伶伶一个人。再说了，我的亲孙子，谁敢不认？谁还敢委屈他吗？”

    这回是真听到天大的笑话了。

    但越真越蠢的笑话，越不能笑。大孝子极力憋啊，后槽牙咬紧腮帮子。看来还是要破功。于是匆匆起身，掩口藏咳道：“我去下洗手间。”逃也似的出了包间，才幸没露馅。

    钟叔因乘间问老板：“你真信Ivan肯乖乖听你话？”沈晋荣微微含笑看着他：“自己生的仔，为什么不信呢？”钟叔又要开口，他摇了摇头，怅然道：“算了，你不懂。作为父亲，我亏欠他在先，但这二十年我想方设法弥补！但裂痕就是裂痕。人到了这把岁数，很多事也看淡了，如今他肯为那个女仔放下芥蒂，我在想，是不是天意，也不忍教我带着遗憾进棺材。”默了一会，又说：“对了，那些污言秽语，你看着处理下。抹干净点，别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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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影帝上线啦，又拿带孝子剧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