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天大地大，随心而行

    “你在说什么屁话！”

    李梓衡暴怒，喊得竟失了声。

    他没曾想，只是短短的七日，便迎来了花满盈已死的噩耗。

    没有人告知他花满盈要逃，亦没有人告知他花满盈逃了，他全然被蒙在鼓里，在西域喜滋滋地搜刮着奇珍异宝，好让佳人一展笑颜。

    一切都是笑话！

    李梓衡颤抖的手指对着桌上那土罐，他歇斯底里地喊着：“那里面是她？怎么可能！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陈平，你说话啊！啊！”

    土罐的旁边，一块蓝色的布帛之上，静置一枚橘红的扳指。

    李梓衡揪起陈平的衣襟，继续骂道：“你真真是瞎了一只眼，连她都辨别不出来...她怎么会死？你又怎么能直接将她...将她化了！”

    厅内其余四人哑然，看着土罐，面色煞白。

    真的，还是假的？

    花满盈出逃是真，但里头的骨灰，真的是花满盈的吗？

    他们不信啊，都盯着陈平看，其眼神仿佛要把陈平穿出几个窟窿。

    韩琰冷冷着看着周围，他此前来，就是想打探其余五人各自的想法，他自负最了解花满盈，坚信花满盈不会死，但绝不会向其余五人暴露这一点。

    “盈娘...”唐烨霖迈着颤抖的步伐，大手摸向土罐，泪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是爱哭鬼，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些年为了花满盈努力进取，反倒是没怎么哭过了。

    抚着土罐，唐烨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低低啜泣。

    “来之前，想必副统领已经给了陛下奏上折子...陛下也应该是清楚的。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臣半句假话也无。”

    陈平看着萧旭，面无表情——他的心已经死了。

    那具女尸，确确实实是花满盈，他怎么会看错呢？佳人的一肌一肤，眉眼唇齿，都是他日思夜想之物，岂会辨识不出？

    “她的...身体很凉...泡在水里...脸色也很苍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已经没有脉搏了。”

    字词从陈平的口中慢慢蹦出，让其余人都心间揪痛。

    萧裕安痛苦道：“满盈，你为何就是这么不肯安分...现在好了...”

    陈平从内衬中掏出两枚平安福，放到桌上，说：“这是她身上带着的平安福，我和明觉寺的住持说过话...住持说，这是当时她特意为小家伙求取的两道平安福...”

    众人往那半湿的平安福上看了一眼，随之又是一默。

    青黛的声音从廊外传来，只听她焦急说：“老爷！老爷！容容小姐惊醒了，又在开始喊夫人，怎么哄也哄不好...安神汤灌下几贴了还是任何作用也没有！”

    花心容眼睁睁看着花满盈坠崖，弱小的心灵承受不了打击，把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就是萧裕安，视为依靠对象，见不着萧裕安就会不停喊着娘亲。

    但萧裕安的出面也只能安抚花心容一阵，不过聊胜于无。

    萧裕安叹了口气，说：“如今容容的状态十分不好，离不开人...轩儿那里也是，别看他回来一声不吭，连续低烧好几日了都不知道，现在也还是一个人在硬撑。眼下，孩子们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和花满盈有了共同的软肋。

    “我和你去看容容吧。”陈平说。

    萧旭沉吟片刻，说：“那我去看看轩儿。烨霖，你和我一起。”

    “好的，哥。”

    韩琰同样担心容容的状况，跟着过去了。

    空旷的大厅很快就剩下李梓衡一个人，他盯着土罐，手里攥着那枚橘红的扳指，口中念着：“这是第二次了，花满盈。你还真是吃不够教训啊...”

    德成皱起眉，问：“老爷，您还觉得夫人还活着？估计也就您还觉得她还活着了...何必痴情如此...”

    只听李梓衡似癫似狂，连笑几声说：“德成，她竟然死了？”他攥紧手中的扳指，眼白浮出几条血丝。

    纠缠了大半辈子，竟是这样荒唐且又草率的结果吗？

    “不，她是不会死的，轩儿和容容还在这里。”

    李梓衡刚从西域回来，带了好多的新奇玩意，只想博得佳人一笑，如今排不上用场了。

    忽地，李梓衡吩咐德成，说：“安排好车队，我们回西域。”

    “这么快？”

    “也许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若是她真的活着，她会去的地方，应该是西域。”

    德成好奇问着：“老爷如何得知？”

    “呵呵，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李梓衡磨挲着橘红的扳指，回忆着那日在船舫的一切。

    虽说焦急花满盈的情况，但男人们都心照不宣地陪伴在孩子们身边，开导孩子们的情绪，足足一个月。

    他们被孩子们绊住了手脚，却又无可奈何。

    “容容，你的状态好些了吗？当时你直接晕过去，都要吓死我了。”

    花翎轩熟练探着花心容的额头，嘴皮子不断碎念。

    花心容拨开他的手，说：“哥哥，都是假的啦。把爹爹们缠了一个月左右，娘亲应该很顺利地离开京城了，甚至...离开大明。”

    晶莹的泪凝集在花心容的眼角，这是她一个月以来最真情意切的泪水。

    “容容...”

    花翎轩抱住她，兄妹俩相互依偎，互相给对方依靠。

    见他们兄妹二人小小的凑在一团，青黛的眼角也开始洇湿。

    夫人啊，奴婢定不负所托。

    “容容小姐，这个药不用再喝了吧？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花心容的高热不退，正是喝了秘药造成的。

    虽说是成年人，但青黛已然视两个小人儿为主子，事事寻求着花心容和花翎轩的意见。

    花心容对事待人活泼，可骨子里依旧继承了花满盈的清冷，也善于隐忍，除了内情者，谁也不知道她是一个精通药物的天才。

    “不用了，且不说是药三分毒，用久了爹爹们也会起疑的。哥哥，你这样...”

    她小小的脑瓜里，有着不亚于成人的智慧。

    花翎轩侧耳听着，连连点头，拍拍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

    一旁的青黛看着花翎轩俏皮的模样，感慨：容容小姐真是个小福星呢。

    要知道，花心容尚未出世之前，花翎轩从未有过如此趣态。见花翎轩愈发地开朗，青黛更是一阵叹然。

    两个小家伙不断低声筹划着，打算拖延更久，青黛抬头望向窗外的风景，心道：夫人，您瞧瞧，小家伙们都很贴心呢。

    “姑娘，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大家都已经安顿好了。”

    “还得多谢姑娘了，让小人大仇得报。”

    花满盈看着面前的瘦弱书生明成，轻轻地摇头，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的结果。”

    门口是明成的妻女，二人皆讪讪地看着他们俩个，瞳孔透露出恐惧。

    明成朝他的妻女招手，柔声说：“婉儿小婧莫怕，这位是咱们家的贵人。”

    花满盈听罢，说：“说不上什么贵人...”

    她看着门口的母女，好似看到了远在南蛮的春草和小毅，故人之影乍现，她眸中溢出缅怀之色，安抚说：“夫人莫怕，一切都结束了。”

    “相公...”“爹爹！”

    “欸！”

    一家三口温馨至极，煞是感人。

    花满盈微微笑着，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眼底流光溢彩，满是羡慕。

    双向奔赴的爱，夫妻之间琴瑟和鸣，更有垂髫相伴身侧，着实令人感慨。

    明成涨红了脸，巴巴解释说：“姑娘，见笑了。小人实在是...情难自禁...”

    他的妻子捏了捏他的手心，水润盈盈的眸子看向花满盈，弯身致谢，“多谢姑娘...愿姑娘早日得良人，白首不相离。”

    “多谢。”

    花满盈礼貌地应和着，这样的祝福，她可承受不起。

    婉娘缓步向前，握住了花满盈的手，眼中满是关切之意，说：“姑娘，当时瞧着你面色苍白，那位亦说你脉搏全无...即便相公提前说了，我当时也是十分害怕...好在你没事...”

    “就差一点点...”花满盈说。

    落下山崖时，花满盈和胡人被横出怪柏拦下缓冲，再落入水中，性命无忧。她杀了胡人，再服下龟息丸重新入水。

    龟息丸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假死状态，但在清凉溪水的加持下，能够维持三个时辰。

    当陈平给她渡气时，她是有感知的，气流涌进她的体内，差一点就让龟息丸的药效破灭。

    于是她感激地看向小女孩，说：“幸好小婧变通快，不然我就无法金蝉脱壳了。”

    在这对母女的劝说下，魔怔了的陈平才肯同意将花满盈就地火化，交由婉娘准备后事。

    小婧活泼机灵，好似花心容，花满盈对其也是十分喜爱。

    她揉着小婧的脑袋，眸中露出思念：容容...轩儿...我的孩子们啊。

    自由近在咫尺，可花满盈却格外思念着花翎轩和花心容。自由与孩子，实难两全。不过转念一想，此次计划亦有两个孩子的支持，她总不能浪费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思量之间，花满盈有了定夺。

    “姑娘要往哪个方向游历？”

    “天大地大，四处为家，随心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