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

    “我以我mama的名义保证同你说实话。”

    看过了自己身体新数据的秦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实话，假如她是安吉，她绝对没办法这样心平气和地同自己对话。

    “所以这个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

    “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安吉道。

    她冰冷的手指抚过秦杏的脸颊。

    “我喜欢你不对我撒谎。”

    这句话几乎和调情没有什么区别了，但秦杏还是无法同安吉计较，因为安吉接着便道：

    “你身体的事情我会替你瞒下来，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今天的高热昏迷，你只用说你是不适应纳恰列的环境。”

    “不用出示什么医疗舱证明之类的东西吗？T7961项目不是一个小项目。”

    安吉的脸上掠过一丝微妙的笑意，“秦杏，什么样的证明能比我的话更有效力呢？”

    秦杏不免有些窘迫，她在利用安吉的特权——秦杏感到不适，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身体的异状一旦传出去，不知道将会招来怎样的麻烦。甚至更悲观地想，她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她抱着双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安吉注意到秦杏的异样，拍了拍她的肩膀。

    “现在临时带你的老师可靠吗？”

    “他是老林的朋友，平时对我还不错，但我觉得老林绝对不会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最好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安吉点了点头，她沉吟了片刻，面色不太好看，“你不能就这样直接回去。”

    “我恐怕休不了假，我还在训练期，战斗班的各项课程我刚刚跟上——”

    “不，我不是要你休假。”

    安吉似乎下定了什么艰难的决心。

    “你愿意再接一个任务吗？很不轻松，但是一个不错的掩饰。”

    视讯里的老林眉毛皱得成了难看的一团，他踱来踱去，晃得秦杏头晕。

    “老林，你能不能坐下来说话。”

    “要不然我还是找达莎，让她想办法给我调到你那边去，这边——”他深吸一口气，“随便找个谁替我，只要不挑人，也没有那么麻烦。”

    “你想来想去，最后就是打算让达莎以权谋私？”秦杏的不赞同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那还能怎么办？虽然康斯坦丁人不错，但是我们不可能冒这个险。”

    “我倒是觉得可以接下安吉说的那个任务，”

    老林看秦杏的眼神像是她忽然患上了精神错乱，“还要我再跟你强调一遍吗？秦杏。你不要因为她给你点小恩小惠，就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她姓舒瓦瑟尔，舒瓦瑟尔有正常人吗？”

    秦杏想了想安吉，她确实挺舒瓦瑟尔的。

    “但你再快赶过来也来不及，达莎那边总要走流程，我马上就得回盎缇星。以你和卡甘老师的关系，还有你对我的严格要求，顶多能让我休息一个晚上，就要拉我去训练，我的突然提升根本就藏不住。”

    “我可以跟康斯坦丁说让你多休息休息……”

    老林这句话说得没有半点底气，秦杏挑眉看他。老林抿紧了嘴唇，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句话太假了，任凭谁听了都会起疑。

    秦杏叹了口气：

    “要不然就这样，我接这个任务潜伏过去，但就去混混日子，待上一段时间就上报能力不足申请退出。”

    “这样应该没有太大风险，也能给你留足赶来盎缇星的时间，刚好可以瞒过去。”

    老林看上去还是不情不愿，他非常勉强地说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你这个下下策。”

    “什么叫‘下下策’，你想要达莎以权谋私才是‘下下策’。”

    他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秦杏，显然老林的确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心里并不希望走那条路。

    “你不用那么逼自己，虽然你的确有了不小的提升，但是这个任务——如果有别的办法我真不希望你接下它。”老林看着秦杏，神色复杂，“只要觉得有危险，立刻申请退出，别非逼着自己待上多久，还有我和达莎呢，我们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秦杏点了点头。

    “记得你答应我的。”

    老林说：

    “要重视自己，别不把你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知道。”她轻声回答。

    秦杏在纳恰列观测站的自动售货机上为刺玫买下了那块她心心念念的巧克力。

    刺玫再三强调它非常特别，秦杏拿到手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巧克力的包装带着浓郁的探索时代特色，艳粉和亮银的色彩搭配使得这块星形的巧克力更加抓人眼球，最正面是一行加粗的通用语——“纳恰列星，我们的开始，而并非结束”。这行经过特殊工艺的字像霓虹灯一样不停闪烁，秦杏笑了笑，翻过去看它的背面。

    显然某些地球时代的陋习到了银河时代也无法完全清除。在这块巧克力背后的最下方，用极细的小字斜斜标注着——“食用本款巧克力可能所产生的一切幻觉，售出即默认知晓、接受，纳恰列观测站概不负责”。

    秦杏耸了耸肩。她拍摄了一张巧克力背后的照片，放大了那行小字发给刺玫，随即便把巧克力给刺玫邮递了出去。

    的确是非常特别的巧克力。秦杏稍稍回忆了一下在纳恰列星体验到的幻觉，坚定了这块巧克力不适合自己，可能也只有爱好有点独特的刺玫或许会喜欢。

    刺玫没有立刻回复秦杏的讯息，秦杏猜想刺玫多半又是在被繁琐的工作压榨，没有再继续打扰，关闭了光脑的浮窗。

    邮出这块巧克力，秦杏就要离开纳恰列观测站了，安吉帮她接下的那个任务非常赶时间，她必须尽快出发。好在由于T7961项目用时短，秦杏没有带什么行李过来，只带了最必要的东西，她什么也不用收拾。

    “现在没有别的事了吧？”身旁的安吉问她，秦杏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走了。”

    任务所在地比较遥远，任务本身还有一些复杂的保密规定。因此当安吉主动邀请秦杏搭乘她的私人飞船过去，秦杏欣然接受。

    在秦杏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不仅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T7961项目也告一段落。

    临时等候厅里异常热闹，各种族齐聚一堂，都在等待飞船。

    秦杏和安吉肩并肩地行走，随侍安吉的仆从熟稔地为她们开路，她们像是处于龙卷风的风眼，身周怪异地空出一小块。

    “我不喜欢纳恰列观测站。”安吉平静地说，“你下次不要再来这里了，秦杏。”

    T7961项目的参与者似乎都朝她们望了过来，秦杏一时间深刻体会到了“作茧自缚”的含义，她有些后悔贪图方便答应安吉。

    “安吉。”

    秦杏轻轻叫了一声她，安吉看过来，不知怎地，她忽然抓住了秦杏的手，再度强调：

    “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儿。”

    安吉的力道有些大，秦杏回握了一下提醒她。无意间的一抬头，秦杏瞧见马克·凯勒也站在等待的队伍中，他正盯着秦杏和安吉牵着的手，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秦杏。”

    安吉的私人飞船已经启动，她们是时候启程了。秦杏有点想和马克·凯勒道别，但是此刻临时等候厅里全是看上去对她和安吉颇有微词的参与者，她和马克·凯勒又在探索的最后闹得相当不愉快。

    思索后的秦杏转过头，随着安吉上了悬浮代步车，赶往安吉的私人飞船，没有再往后看上一眼。

    “再加上这件斗篷。”

    “不。”

    秦杏记不住这已经是第几次和安吉说“不”了，她感到非常的疲惫。

    “这么好的料子，一个流落到偏远星球的冷冻人是买不起的。”她再一次试图跟安吉解释，“哪怕是家传的、偷来的、抢来的也不可能，安吉，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它卖掉，这条斗篷太扎眼了，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安吉皱着眉毛，非常不快地放下了手里的那条厚实的丝绒斗篷，斗篷的银纽扣蜷在黑丝绒里闪闪发光。

    “你选中的那几件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秦杏看了看自己挑中的这几件有些褪色、轻微变形的衣裳。在过去，有时她连这种“垃圾”都得不到。这致使今天的她尽管也更喜欢漂亮的服饰，但只要不会衣不蔽体，她基本上什么样的衣服都乐于接受。

    “我觉得还好，你看，这条裙子还是橄榄绿色的，和你的眼睛很像。”

    安吉瞥了一眼她特意拎起来的那条裙子，没做什么评价，转移了话题：

    “你到那边去，不要急着找接头人，他们让你做的事你可以都不做，任务不重要。”

    秦杏正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她并没有和安吉提过，眼下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安吉俯下身子，从地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一条皱皱巴巴、边缘有些磨损的深棕色斗篷。

    “C－374小行星气温低，你需要一件斗篷。”

    安吉帮秦杏披上了这件斗篷，替她扣好了黯淡的塑料扣子。

    “你穿着它真丑。”安吉诚实地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