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分?！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照到离前门最近的课桌上了，光线刺眼，一些人直接拿书挡在脸上。

    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微风拂过，偶然有几丝光线顺着树叶的缝隙倾洒进来，很温暖很舒服。

    第一节课预备铃打响，是数学课，钱薇薇把课本准备好。

    数学老师走进教室。

    他沉默地扫过全班，接着又把课代表叫到讲台上，卷子一丢，说:“把试卷发下去吧。”

    钱薇薇吐了吐舌，判断失误，将摊开的数学书又放回桌肚里。

    班里的学生拢共就四十几个，课代表很快就发完了。

    钱薇薇望穿秋水，连试卷的影子都没看到。

    课代表已经回到座位坐下，拿到试卷的学生开始前后左右嘀嘀咕咕。

    安静的教室，一会儿就热闹得如同集市。

    翻试卷的“簌簌”声和学生愈演愈烈的讨论声全部钻到钱薇薇的耳朵里。

    “安静！我们班还有谁没拿到试卷？”数学老师将双手撑在讲台桌上，大声地在全班问。

    钱薇薇不动，她想看看除了她，在班里还有谁也没拿到。

    班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举手。

    数学老师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等到最后，确定没有一个承认，他拿起卷子准备评讲。

    “老师，我没拿到。”声音小到可以忽略。

    钱薇薇最后还是不甘心地举起手，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放下粉笔，看到那个缩在座位角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女学生，扶了扶眼镜。

    “过来，到讲台上来。”语气不善。

    钱薇薇咽了咽口水，身体颇为僵硬地从林远森的座位后绕出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等钱薇薇好不容易走到讲台，走到数学老师的身边，却发现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钱薇薇:“……”

    “你叫什么名字呀？同学。”语气极其温柔。

    好问题，太好了，但钱薇薇懵了。

    这时，班里胆子大，又认识钱薇薇的男生们纷纷在下面叫着。

    ——“钱薇薇。”

    ——“张老师，她叫钱薇薇。”

    连续几遍后，钱薇薇抬起头，目光镇定地对上数学老师的眼睛，开口:“我叫钱薇薇。”

    “哦~”数学老师了然地点点头，“你叫钱薇薇呀。”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在这试卷上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呢？”他用指节敲了敲摊在讲桌的试卷。

    钱薇薇尴尬地挠了挠头。

    “可能是忘了，交卷很匆忙，我没有检查到。”她解释，之后又充满歉意地说:“下次我会注意的，老师。”

    这下应该可以放过她了吧。

    “不是，钱薇薇同学，你可能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为什么你不写你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你没写名字。”

    “什么?”

    不写钱薇薇自己的名字，她要写谁的？

    数学老师把钱薇薇的卷子推到她面前。

    在最左侧，身份信息那一栏，她填的竟然是——林远森。

    钱薇薇揉了揉眼睛，把试卷拿在手中仔细辨认。

    对，没错，是她的字迹，可这名字怎么会是林远森呢？

    数学老师见她死死盯着试卷来回看，敲了敲桌子，语气严肃地问:“钱薇薇同学，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试卷上会出现林远森同学的名字?”

    他的声音洪亮，教室最后一排的学生都能很清晰地听清楚。

    “林远森”这三个字一出口，教室里那些本来就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捣蛋鬼开始起哄，有些人甚至明目张胆地冲后排一言不发的林远森吹口哨。

    尴尬?

    窘迫?

    羞愤?

    所有不好的词，一股脑地全涌到钱薇薇心口，她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她小声地说。

    没啥好解释的，怎么解释呢？说她写试卷写到走火入魔满脑子都是林远森吗？

    这太可笑了。

    钱薇薇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讲台上。

    数学老师见钱薇薇不吭声，也不浪费时间，坐在讲台上说:“你们班是我新接的，这次考试我多少摸了点底子，以后我会根据分数差异，来匹配一对一‘互帮互助’数学小组，你们班的林远森是我以前班的数学课代表，我记得改到过他的试卷，是多少分来着?”

    他说完就冲着林远森的方向望去。

    林远森没开口，他前面的男生就主动冲着数学老师喊到:“张老师，他这次考了96。”

    男生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叫得钱薇薇特别难受，她看了看被扣在讲台上自己的试卷，右上角赫然用红钢笔划的，又大又刺眼的——69。

    “分这么高啊。”数学老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又低头看了看钱薇薇的卷子，冲她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钱薇薇同学，这样可不行啊，我看我这个数学小组就从你和林远森开始试验，正巧你们又是同桌，更方便了，以后你不懂的，一定要多多问林远森……”

    钱薇薇无意识地点点头，耳边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

    “好了，你下去吧。”

    “老师，那我的试卷……”

    “这69分的试卷还要啥啊？全班平均分80以上，这卷子我都不准备讲。”

    “……”

    课后，钱薇薇一眼就看到前面的李英回过头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钱薇薇努力了好久，终于扯出来一个很无所谓的微笑。

    ——“OK，没事，我很好。”

    钱薇薇想，她现在最对不起的人应该就是林远森了。

    她叹了口气，撕了一张便利贴开始道歉。

    钱薇薇递过去的时候，林远森还没回座位。

    现在，她的的确确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同桌了。

    ……

    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很快打响，林远森还没回来。钱薇薇将头伸出窗外，看了眼走廊。

    空无一人。

    正当钱薇薇低头准备将课本拿出来的时候，只听见耳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教室那头传来。

    钱薇薇好奇地抬头。

    只见那迟迟不出现的人此刻正站在教室的前门，脸色因为剧烈的奔跑显得有些红润，他弯下腰，将背贴在门边上，头微微垂下，不停地喘着气。

    钱薇薇与他眼神对上的瞬间，林远森果断地抬头。

    他大声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喊道:“钱薇薇，快出来，你的分数改错了，应该是81分，张老师还没走，还来得及。”

    阳光倾洒在少年的半边眉眼，少年挺拔的身姿在阳光下被无限拉长。

    声音从这头传到那头，清脆，决绝。

    许多年后，钱薇薇已经记不清林远森当时是以何种表情呼唤着她，但每每回忆这一刻，她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抓住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