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报德（7）是我剽窃了……萧定权同学的论文。

    一

    萧定权睁开眼，天色只是初初泛起光亮。

    可是本来该睡在他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萧定权坐起身，压着屁股上的肿痕还有些疼，他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起床气写在脸上。

    什么啊。一大清早，不叫他起床就跑了，不厚道。

    这么抱怨似的想着，一脑袋怨气还没缓过神，背倚在床头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卧房门竟然被推开了。

    卢世瑜显然没想到他会醒这么早，两双眼睛对上的时候，微微的有些诧异。

    萧定权眼里的怨气不加掩饰地直冲向他，却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尤然有一种“哈，被我抓到了吧”的感觉。

    绝对是个适合撒娇和占点嘴上便宜的好时候。

    “起来了。”卢世瑜片刻的惊讶之后，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声，手里的一张便签纸放在他床头。“本来想给你留个条子的。”

    萧定权没说话，伸手就把那纸条拿来看了。

    上面写着，早餐在桌上，凉了记得加热一下。还疼的话，柜子里有云南白药。

    捏着那纸条，他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哪有那么脆啊。”

    随口这么吐槽了一句，左手捏着便签纸，右手就把卢世瑜的手腕抓在了手里。他坐在床上，卢世瑜站在床边，隔着很远的距离，他背靠着床头仰起脸来，笑容里的期待一点也不加掩饰，一双少年气的眼睛亮亮地闪着光。

    卢世瑜也笑了，有些无奈。他伸手覆上那双明媚的眼，弯下腰去。

    比唇与唇的吻更进一步的，萧定权半张开嘴迎接他。舌尖相接，方寸的探入，彼此轻柔的吮吸，直到微微的喘意盖过了两人的呼吸。

    卢世瑜先退开来。脸色有些发红，盖在萧定权眼帘上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至于那个坐在床上的年轻人，一脸清澈明媚的笑容，带了些许得意。他颇有耐心地等着卢世瑜缓了一会儿，才伸手拿开了他覆在自己眼前的手。

    特别放肆地，牵到自己唇边亲了亲。

    两个月的半同居状态之后，卢世瑜终于慢慢习惯了这样的表达。他仍然不会把我爱你三个字挂在嘴边，但像这一类的亲密接触，已经颇为熟练，而且自然。

    每个吻都是盖在彼此身上的印章。

    “所以……”萧定权适时地挑起了最关心的话题，“今天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二

    顺利解除封印。

    在那片晨光中，卢世瑜敲了下他的头，告诉他说，午休结束之后到学校来找我吧，两点左右。

    他可不会这么听话。

    萧定权早早地换好衣服出了门，久违地沐浴了一下自由的阳光，心情和阳光一样明亮。虽然论文之事仍然是他心头拔不出去的一颗刺，但他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已经尝试过所有解决方法了，没戏。剩下的希望寄托在卢世瑜身上，多少带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关禁闭这些天读了很多名人传记和哲学思想的书籍，它们也给了他力量。

    天无绝人之路。没有任何依据的，萧定权就这么相信着。

    今天、明天，生活还要照常过下去。

    他去自己心心念念的餐厅吃了午饭，便搭上地铁，向着Q大的方向而去。

    三

    Q大的舆论处理是有效果的，但效果有限。

    萧定权的出现并没在Q大掀起什么浪潮，直到走进美院，身边压低声音的议论声开始变多起来。

    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四处投来复杂的、审视的眼光，萧定权微微抿紧了唇。

    他一路向上。走到办公楼层，按照卢世瑜给的房间号，打开了一扇会议室的门。

    然后脚步顿在了原地。

    卢世瑜坐在主位下首，十指叠在一起放在桌面上，偏过头来看向他。

    没什么表情，很镇定。

    主位上坐的是他前几天听证会的“主审官”，教务处长贺钊。还有另一位“陪审员”，秘书长尤丽佳，她坐在卢世瑜下首的位置。

    而卢世瑜对面的人。

    萧定权的太阳xue突突地跳动，表情难以自制地阴沉起来。

    是张霖。

    四

    张霖比萧定权大一届，已经延迟毕业一年。

    说不上不学无术，只是少了些“虚无缥缈”的才华与灵气，以Q大博士学位的标准来说，他还需要多加磨炼。

    这是孙教授亲口给出的评语。

    张霖和副处长张以诚的关系在学校里是个公开的秘密。没有人会去提它，也没有人会装作自己不知道。鉴于张以诚和卢世瑜的各种新仇旧恨，论文这件事发生之前，萧定权和张霖唯一的关系就是在同一个学校读博，除此之外，没有关系。

    他对剽窃自己的这个人印象并不深刻。

    当然，听证会上那场发言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就是觉得那张脸特别需要来上几拳的印象。真是贱的要死。

    萧定权默默咬紧了牙。卢世瑜偏了下头，说了声进来，示意他坐到尤秘书长旁边去。

    他带上门，顺从地坐下了。

    于是从这个角度，他看见张霖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样子。

    那天听证会上的轻松、笃定，甚至带了点高傲，仿佛对着国画系的系主任嬉皮笑脸和挑战科研人员该有的道德底线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这些，全部从那张脸上消失了。

    张霖低着头，刘海斜斜地落下来，半张脸沉在阴影里。

    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情绪。

    五

    恐惧。

    萧定权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是恐惧。

    六

    “现在人到齐了。”

    卢世瑜说。

    萧定权的心微妙地颤了一下。卢世瑜的声音似乎与平时无异，可是即使在老师最生气教训他最狠的时候，他也没听过这种语调。

    冰冷得令他感到陌生。

    没有。他确信。卢世瑜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话过。

    “当着教务处长和秘书长的面。”

    “张霖同学，你要说什么，说吧。”

    七

    “……”

    张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在发颤，连萧定权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先抬起眼来，往萧定权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萧定权在桌下捏紧了手心。

    手臂上的毛孔无声树立起来。一种远古而且兽性的本能。

    那双眼睛里盛放的，除了恐惧，便是恨意。

    像尖刀一样赤裸的朝向他。

    八

    张霖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头去。

    恐惧压过了仇恨的尖刀，他似乎狠狠地挣扎了片刻，最终沉入绝望。

    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灰暗至极。

    九

    “是我……”

    他嗓音干哑，气若游丝。

    “是我剽窃了……萧定权同学的论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