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

    回到一楼，下午三点，正是切蛋糕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侑娜身上，而旁边是她的父母，哥哥，一家人幸福美满的样子，谁又想到周郡华刚刚干的事呢。

    明窈称没人注意，便离开了。

    开了一个小时多，终于回到了明素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建筑已经十分久远了，房屋外墙上布满了青苔和裂痕，路过时还要提防墙块的掉落，明窈以前就被砸过左肩，直到现在还有一个指甲长的疤痕。

    道路上坑坑洼洼，明窈好一会才找到地方停好车。

    明窈一下车就踩到了一个水洼，黑色的名牌高跟鞋顿时沾上了几处黄色的泥巴，格外显眼。

    明窈越过水洼，来到楼下，她仰头看了看这栋破旧的楼房。

    每次回到这，好像都在提醒她，她这个满身名牌的人根本就属于这里。

    两个小孩追逐着从楼道里出来，一边跑，一边还瞄了几下站在一侧的明窈。

    “等等我！”

    “我就不等，就不等！”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女匆匆跑出来，“不许跑！”

    她的身上穿着件满是油渍和污渍的红色格子围裙，手上拿着个锅铲。

    当她看见明窈时，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窈窈？”

    “陈敏阿姨，好久不见了。”明窈弯起嘴角道。

    陈敏上下打量了一下明窈，“还真是女大十八变，阿姨差点认不出来你了。”

    面前这个身材高挑苗条，样貌精致出众的女孩确实很难和初中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重叠起来。

    明窈笑笑，“刚才那两个小孩是你孩子吗？”

    “是啊，刚炒着菜呢，没酱油了，让那两小子去买去了。”陈敏说着，又问道，“你是刚回来吗？”

    明窈点头，“已经有半个月了，但工作比较忙，现在才有时间来看看我妈。”

    陈敏乐呵道：“那你赶快上去吧，我也要回去炒菜了，有时间来阿姨家吃饭。”

    “嗯嗯，谢谢阿姨。”

    楼梯比较狭窄昏暗，即便是白天，也没能看清什么，明窈打开手机灯上楼。

    楼道里有浓重的潮湿气息，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明窈曾劝说好几次明素搬家到市中心和她一起住，但她始终不愿，一直说这里住习惯了。

    终于来到了5楼，一个楼层有两户人家，明素住在左侧，明窈从包包掏出钥匙开门，五年多了，门锁也一直没换。

    明窈进门，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家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米白色窗帘，棕色的沙发……

    明窈放好东西换好鞋，走到明素的房门前。

    她正侧躺着睡觉，盖着张薄被，床角处开着个立扇，明窈只能看见的瘦削的背脊，听见她一阵一阵细微的鼻鼾声，同以前一般熟悉。

    明窈轻轻翻上床，抬手抱住了明素，把脸贴着明素的后背，像个孩子般依偎着母亲。

    只有在这她才可以放下戒备。

    明素察觉到动静，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儿。

    “回来啦。”明素握住明窈抱住她的手。

    明窈疲倦地快要睡着，听见明素的话，含糊着“嗯”了一声。

    “累坏了吧，快睡会吧。”明素心疼地摸了摸明窈的脸。

    明窈揉揉眼睛，让自己驱散困意保持清醒，“不能睡啊，待会又得走了。”

    “这么快？还想让你吃完晚饭再走。”明素可惜道。

    明窈摇头，“刚回国太忙了。”

    明素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捏着明窈的手。

    “明窕呢？今天应该放假吧？”明窈问道。

    明窕还在念高中，是寄宿生，放假时会回来。

    “你回得不巧，刚出去了。”

    明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有和你说去哪吗？”

    明素无奈笑道：“你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的meimei吗，她长大了。”

    明窈还想说些什么，明素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明窈小憩一会儿，便起身下床了。

    叮嘱了明素记得吃药后，明窈便拿好包包离开了。

    来到三楼时，右侧的房门正徜开着，依稀能看见里面有几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抽烟，再走近一些能听见她们在咒骂些什么，其中一个往外瞟了几眼。

    明窈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很多时候，想要置身事外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还是演瞎子。

    刚下到二楼，忽然迎面撞见一个正在上楼男人，大概是没有见过明窈，他好奇地看了好几眼明窈。

    他长得很出众，身材非常健硕，浓眉，单眼皮，高鼻梁，身上穿着一件绿色连体工装，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处。

    他的身上有很浓重的汽油味，衣服也有许多黑色的污渍，很轻易就能猜到是在修车行工作。

    “你是明窕的jiejie吧。”男生开口道。

    听见meimei的名字，明窈立住脚步看向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噢，我是住在三楼的，我叫陈辛年，明窕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就对你有点印象。”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是律师吗？”

    他笑起来是有两个深深的梨涡，有着一种阳光明媚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明窈保持谨慎问：“这也是明窕告诉你的？有什么事吗？”

    陈辛年收起了笑容，表情沉重，垂头道：“我有个朋友在工作的时候被顾客殴打致重伤，现在还在icu，因为她的职业是从事卖身行业，很多律师都不愿意接这单官司，刚好碰见你，就想起了明窕说你是个律师。”

    明窈很聪明，几句话中已经得知大概信息，原告的职业即便是卖身行业也不至于一个律师也不愿意接，除非是被告是有点身份的人。

    “私了不就好了吗，还能拿多点钱。”明窈敛眼。

    陈辛年皱眉，“你什么意思？”

    明窈站在拐角处，昏暗的楼道里，陈辛年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要钱要什么，要个公道吗？”明窈嗤笑道。

    陈辛年听懂了她话里的讽刺。

    沉默片刻，陈辛年才缓缓道：“赔钱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但我们只是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正义，道德什么的话，明窈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她不想听。

    “这是我的名片，你联系我，我会给你介绍一个律师的。”明窈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辛年。

    陈辛年望着她，却没有接。

    面前的女子，和明窕给的照片里相差甚大，不是说模样。照片上的她笑容可亲，穿着一身校服，而面前的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烫着一头及胸的波浪卷，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套装。

    很漂亮，但也很冷漠。

    他淡声道：“不必了吧。”

    “骨气什么的可帮你找不了律师。”明窈勾起嘴角。

    她的话起了作用，陈辛年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名片。

    她说的对，他的骨气值几个钱呢。

    明窈见他接过了名片，便接着说道：“帮你是有条件的，希望你不要带我meimei进一些不好的圈子。”

    陈辛年愣了愣，忽而明了道：“你觉得我的圈子是什么圈子，明律师的圈子高贵，所以觉得我的圈子低贱吗？”

    明窈往下走了几级阶梯，越过了陈辛年。

    陈辛年嗅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味道像极了他老家院子里开满整个枝桠的玉兰花。

    他听见她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我只是希望她在我的庇护下平安长大。”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陈辛年的视线，只听见她的高跟鞋声在楼梯间回响，一声又一声，直到听不见。

    明律师你的圈子高贵，所以觉得我的圈子低贱吗？这句话不断地在明窈脑海中响起。

    明窈自嘲地笑笑，“又有什么高贵的呢？一个肮脏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