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角色重伤注意）

    这章写的我痛痛的……你们俩快去结婚吧我好急……

    大概下章就完结。番外……看情况吧。感觉没什么人看的亚子……

    16.

    那天过后，砂金就逃一样跑回了首都。无他，只是因为每每回想起那天晚上拉帝奥的表白，他就忍不住浑身冒粉红泡泡，要是再不离远点，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理智就跟人提复合了。

    那可不行，他现在还没得到解释呢，怎么可能轻易便宜了拉帝奥？而且，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事到如今，砂金每次回想自己当初干的混账事就心里发虚，而且总担心拉帝奥是否介怀于此。按一个赌徒的性格而言，纠结本不是他的风格，毕竟有什么无法确定的事，只要赌一把，将命运交给母神就好，但面对拉帝奥，他总有顾虑。

    如果拉帝奥真的介意呢？如果他真的郑重地提出在一起，却得不到期盼的答案呢？伤害过拉帝奥的他，是否还能被拉帝奥坚定地选择呢？

    或许他们该找个机会仔细聊聊。

    拉帝奥还在继续改良他的装置，每天都在他的聊天框里发送进度，拉帝奥似乎很急迫，之前还不确定期限的改良，一周时间就做完了。

    他们需要做的任务是进入能源矿的核心区域，测试能源矿的危险性，如果在可控范围内，就关停过滤装置进行开采，如果不可控，就将第二道过滤程序开启——这是阿拉尔人的情报，几百年前为了方便研究能源矿，过滤装置只开启了第一道，第二道过滤装置是备用手段，控制中枢都在矿区的核心区域。但近年来污染不断扩张，又没有足够的保护措施，阿拉尔人想要开启第二道过滤装置，也是十分困难。而现在，因为合同的签订，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砂金和拉帝奥的头上。

    最后确定了一下细节，砂金动身前往矿区。

    时隔一周再次见面，拉帝奥似乎很疲惫，看到砂金时，严肃的神情才软化了下来：“来了。过来戴一下净化装置。”

    “拉帝奥。”砂金抬手去碰拉帝奥眼底的青黑，有点懊恼自己自说自话地跑了。但这会儿后悔显然已经没什么用了——拉帝奥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做回应：“这次深入矿区，我需要记录数据，测试能源，到了核心区域，需要你来cao作控制中枢，关停或者开启过滤装置。”

    “嗯，我知道咯。”砂金笑了笑，将净化装置固定在腰带上。今天他没穿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而是换了一身方便运动的衣服，砂金带上护目镜，开启了净化装置：“那就走吧？”

    “好。”

    拉帝奥打开了最外围的防护罩，两人并肩走进，防护罩自动关闭，护罩内部的环境显然更差，几乎是寸草不生。碎石凌乱地堆在地上，空气中尘土飞扬，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比外面能见度低了好几个度。

    外围拉帝奥已经测试过了很多次，净化装置运行流畅，绿色的灯光一下一下有规律地闪烁着，将污染隔离在外。

    “啊啊，这环境可真够差的。”砂金忍不住吐槽，“怪不得阿拉尔人这么想把能源矿丢出去。果然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啊。”

    “内部环境更差一些。”拉帝奥道，“我们最后几次测试已经到达了核心区域的防护罩外，以外部进入第一层防护罩的污染增加程度为准，模拟了再强三倍的污染强度。放心，如果不出意外，净化装置扛得住。”

    “谁问你那个了，我可是完全相信你聪明的头脑，教授。”砂金笑道，“我只是在想，你这么急迫地改进装置，是不是想我了。”

    “……”拉帝奥半天没出声。

    “嗯？”砂金挑起一边眉毛，偏头看向拉帝奥。

    精准捕捉到了一只红透的耳朵。

    “啊哈哈哈哈——”砂金憋不住了，笑得十分嚣张：“果然是吧，拉帝奥？我看到了，从那天之后，那些烦人的通稿果然停了。是你叫停的吧？”

    “是。”拉帝奥干脆承认了：“和投资商的合作项目实际上就是这款净化装置。投资商是我曾经的一位学生，作为勉强从我手中结课的学生，我不在意他想为产品赚热度的想法——你是商人，或许比我更懂。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绯闻对象是我花钱从专业的娱乐公司雇来的演员。名声而已，又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我也不在乎那群蠢材怎么看。”

    “啊啊，所以钻石才会说借用？原来不是公司的合作项目，怪不得呢。”砂金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被骂了进去：“等等拉帝奥，我似乎也是信了传闻的‘蠢材’之一？”

    “咳咳，我不是在说你。”拉帝奥踉跄一下，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砂金及时伸手扶了一下，笑得更嚣张了：“好好好，我知道了——”

    拉帝奥笑了笑，顺势捉住了砂金的手，砂金挑眉，但没有挣开。此刻一只小孔雀聪明的脑袋开始运转，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哎拉帝奥，所以这绯闻传了二十天的原因是什么？我不信这其中没有你的推波助澜……等等，不会是套路我的吧？”

    拉帝奥一本正经地扶了扶护目镜：“事实证明，效果还不错。”

    砂金：“？”

    “喂，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真的好吗？”

    “你已经意识到了，否认事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拉帝奥淡定道，“事实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你这次会选择相信我吗？”

    “信信信。”砂金有些无奈，“就像你说的，这事并不难查，你也没必要骗我。只是，我查出来的事实和你亲口和我解释的怎么能一样呢？”

    “所以，我也亲口说过我爱你——事到如今，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

    砂金抿唇不言。

    到了现在，一切事实已经都摊在了明面上，就像已经开牌的赌桌，但和赌博不同的是，他可以选择是否收走筹码，或者是否收下战利品——

    他明白拉帝奥这么做的原因了。这次的事件就像一次暗喻，一开始的他被表象迷惑，被愤怒冲昏了头，一意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结论，听不进解释，也选择性地闭目塞听，忽略摆在面前的事实，将无数猜测和曲解扣在拉帝奥的头上；就像他和拉帝奥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的开始，他一直在揣测拉帝奥的目的，怀疑拉帝奥动机不纯，无数次地扭曲歪解，哪怕那份爱就明明白白地放在他面前，他也一意相信自己的推论，不愿相信那不过只是一份简简单单放在那里的爱意。

    砂金能明白，这是拉帝奥用他的方式在向他表达自己，他的感情就像那本就放在那里的真相，一份客观存在的事实。

    他现在脑袋就像分离成了两份，一份谨小慎微，怕拉帝奥还会介意他曾经做过的混账事，所以不愿迈出那一步；一份简单直接，明明现在所有事实都在说明他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或许，或许拉帝奥真就有那么傻，傻到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算了。”良久，砂金听见拉帝奥轻声道，一只温热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温柔，像在安抚：“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是我有些心急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慢慢来吧。”

    “……”

    啊啊。砂金想。我真的欠拉帝奥一个道歉啊。

    没有人再说话。

    净化装置还在运行，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鞋子与碎石摩擦的声音接连响着，他们到了核心区外。

    防护罩内的区域反常地比外围能见度更高——一般来讲，反常就意味着危险，所以拉帝奥在测试的时候，才会将三倍污染情况作为最高值。

    砂金拿出了砂金石，一阵光芒亮起，洒在了二人身上，形成了一层保护层。这样的准备已称得上万无一失。

    “走吧。”

    拉帝奥深呼吸一口气，将护罩打开了。

    然而，就在两个人踏入护罩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正常运行的净化装置，忽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警报声尖锐地响了起来，拉帝奥第一时间蹙紧了眉头，他对于矿区再熟悉不过，这种状况他自然明白是为什么——他们都错估了这能源的危险性！拉帝奥飞速转身，在砂金来不及反应的空挡，第一时间将人一把推向护罩外！

    “拉帝奥！”

    砂金瞳孔骤缩，被推得一个踉跄，迅速抬起手想要拉住拉帝奥，但抓了个空，防护罩在他跌出去的一瞬间彻底闭合了，他的净化装置又变成了平稳运行的绿灯，砂金瞬间意识到不妙，他立刻抬头看向拉帝奥。

    失去了砂金石防护的净化装置，刺目的红光跳得更加触目惊心，拉帝奥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深深看了砂金一眼，转身往深处走去——

    “不，你等等，拉帝奥！”砂金迅速扑在了护罩上，他拍打着透明的防护罩，大声呼唤拉帝奥的名字。他努力保持着冷静，却忍不住开始恐慌，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拉帝奥，你等等，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的吗？没了砂金石的保护，你怎么办？”

    拉帝奥没有回头，他脚步加快，似乎想快点将事情解决。

    “你等一下、至少告诉我，防护罩的密码是什么？”砂金的声音更大了，恐慌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眼睁睁看着拉帝奥带着那疯狂跳动红光的净化装置，毫不犹豫地往里走——“拉帝奥，拉帝奥！你别逞能，你出来，我们再做测试，再改良一次再来，好吗？”

    隔得远远的，砂金看到净化装置的红灯跳得疯狂，黑色的纹路爬上拉帝奥裸露的手臂，他往控制中枢走了过去，但是离中间越近，那污染就越严重。砂金看着在拉帝奥身上蔓延的黑色纹路，目眦欲裂，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拉帝奥，你听见了吗，你让我和你一起！”

    耳鸣声尖锐地撕扯着耳膜，渐渐的砂金感觉自己四肢发麻，从冰冷的指尖开始，如同一团团缠在一起的黑色线团蔓延到全身，他开始喘不上气，急促的喘息似乎逐渐带上了腥味，他嘶哑着嗓子喊：“拉帝奥！你给我回来！听见了没有！你再不回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黑色蔓延到拉帝奥的脸上。砂金呼吸困难，发麻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无力感逐渐攫住了他，此时他甚至无法使用砂金石的力量硬闯进去救拉帝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断拍打着那透明的罩子，徒劳地想要叫人回来，从一开始的疾言厉色逐渐变成哀求。

    “不要……拉帝奥，回来吧，算我求你……”砂金看着黑色的纹路狰狞地爬满拉帝奥的全身，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顺着防护罩滑坐在冰冷的地上，晕眩感开始席卷脑海，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揪住了胸口的衣服，努力汲取着氧气，额头抵在透明的护罩上，他意识不到自己在流泪，颤抖着声线哽咽：“拉帝奥，你也要丢下我了是吗……”

    “你们都会走，mama，jiejie……现在你也是了，对吗？”

    “jiejie说我是幸运的孩子，可是为什么要以我身边的人的不幸为代价？”

    “拉帝奥……我不想要这样的幸运……”

    徒劳等待的时间度秒如年。不知过了多久，砂金才从无止境的眩晕中听见一声呼唤。

    “别……哭，砂金。”

    “！”砂金瞳孔微缩，熟悉的声线将他从绝望中唤醒，他努力从糟糕的身体反应中找回控制权，隔着防护罩，砂金眼前终于清晰了起来，他看到被黑色纹路爬满身体的拉帝奥。此时第二层过滤装置已经开启了，里面反常的能见度已经变回浑浊，拉帝奥抬起手，似乎想要隔着防护罩触碰砂金。

    他顶着污染走回来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已没有站起来打开防护罩的力气。他的手贴在防护罩上，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放在砂金头顶的位置：“密码……”

    “你说，拉帝奥，我在听着。”砂金努力平复呼吸，保持镇定，分辨出拉帝奥的口型，撑起身体走到密码锁前，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输入一串密码，将拉帝奥从里面拖抱出来。

    砂金搓了搓手给自己找回一丝温度，触碰到拉帝奥的那一刻，他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第一时间激活砂金石护住二人，再将自己的净化装置别在拉帝奥的腰间，抱起拉帝奥往外跑，踉跄着极力稳住身体保证自己不会摔倒，他抖着嗓子不停地说着话，不知是在安慰拉帝奥，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了，没事了，我马上带你走……很快，很快就安全了……”

    “砂、金。”

    被污染的身体发僵，拉帝奥发出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嗓音嘶哑得可怕。但砂金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拉帝奥的呼唤：“怎么了？没事的拉帝奥，我马上带你出去。你别睡，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

    “……卡、卡，瓦夏……”拉帝奥牵动僵硬的肌rou，扯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他眷恋地盯着砂金，唇瓣微翕：“我爱你……。”

    “……闭嘴啊……”砂金浑身僵住一瞬，崩溃地呜咽一声。

    他想说拉帝奥你这个混蛋，我不需要你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他还想说拉帝奥这算什么，你终于让我相信了你爱我，却又马上狠心地命悬一线；他想说拉帝奥你这个笨蛋、傻瓜、白痴，我不过一个劣迹斑斑的伤害过你的恶人，根本不值得你舍命相护；他还想说我根本不需要这种以在乎的人的牺牲为代价的幸运，我只想你活着……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在将拉帝奥送进救护仓时，却只是亲吻了他的眼睛。

    “我也爱你。”

    ……

    母神啊……如果能用我全部的幸运来换拉帝奥活着，那请将它拿去；

    母神啊……我的心脏，我的血rou，我的生命……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换他活着；

    母神啊……如果您真的可以听到，求你看看我，求你救救他。

    星舰的医疗舱不眠不休运转了十几个小时。砂金坐在医疗舱外的靠椅上不断祈祷，紧绷的神经带得脑袋生疼，他感受不到困倦，担忧恐慌的情绪在icu高亮猩红的光芒下一分一秒地蔓延，砂金双手紧握，用力得指节泛白，额头抵在手上，指尖温度冰凉，从icu灯光亮起到深夜，门外逐渐只剩下砂金，安静的舱段里只有砂金发颤的呼吸声。

    直到第二天凌晨，icu高亮的灯才灭掉。

    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砂金赶紧起身，长时间的低头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晕，踉跄着抓住从icu出来的医生：“他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仍然不太好。腐蚀性的污染侵入了他的身体，手部最为严重，组织坏死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净化装置为他挡下了大部分污染，但这种污染破坏力太强，我们仍然没有百分百能够完全治愈的把握。”

    “务必用最好的药和仪器！”砂金急切道，“一定要保证最好的治疗效果！”

    “我们会的。”医生叹了口气，“请先冷静，砂金总监。公司的医疗团队已经是顶尖水平，请相信我们的专业能力。”

    “是、是。我相信。”砂金深呼吸一口气，松开了医生，攥了攥拳头，冰冷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他握紧拳头，向后靠在医疗舱段的墙壁上。

    “如果最后无法保证完全治愈，”医生顿了顿，“我建议去仙舟求援。他们专攻疑难杂症，如果无计可施，可以去找罗浮的衔药龙女碰碰运气。”

    “……”

    砂金紧抿着唇，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听了医生的建议，半晌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拉帝奥教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再次强调了一遍，“但短时间内需要再次进行手术，切除坏死部分并进行修复手术。这样的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总监……”

    “我来吧。”

    “总监？你签的话，家属关系写什么？”

    “……未婚夫吧。”

    砂金接过了医生的笔，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确保自己的手暂时听使唤了，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次手术很快开始了。

    砂金软倒在那排靠椅上，他就像一台生了锈的发条机关，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医生告诉他拉帝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这个事实。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安放了，十几个小时的紧张与担忧终于走到了尽头，砂金仰着头，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母神啊……谢谢您将他带回我身边。

    疲惫感后知后觉涌入脑海，砂金将外套脱下枕在了头底下充当了枕头，就这样倒在靠椅上睡着了。

    那煎熬的十几个小时砂金脑袋里的情绪很乱。

    那也是他未来最不愿回想起的十几个小时。拉帝奥用生命的抉择向他证明了自己的爱，证明了他真的有那么傻，傻到坚定地爱着他。砂金也明白了自己，早已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爱拉帝奥。他的内心早已将拉帝奥划入自己的领地，只是直到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命悬一线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所幸，他醒悟得还不算太晚。

    拉帝奥做完手术还未醒来，浑身插满各种仪器的管子，砂金穿着防护服，进到病房里看他。

    黑色的纹路已经退去了，拉帝奥静静地闭着眼，旁边的心率监测器发出规律的声响。砂金想握住拉帝奥的手，但又生怕再伤到他，手伸到一半又犹豫着缩了回去。他静静凝视着拉帝奥苍白的脸，脑海中回想起他们之间的所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匹诺康尼后他开始追求拉帝奥，到他们开始第一段鸡飞狗跳的恋爱关系，到他以恶劣的理由和拉帝奥提分手，将这博识学会天才教授的感情骗了个彻底，再到他们之间开始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从他给拉帝奥下药开始，一直纠缠至今。

    砂金此时完全赞同托帕的话了，每次回想以前的事，他都很想给自己两巴掌。

    他当初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一边抱着再次欺骗感情的目的接近拉帝奥，一边肆意撩拨还肆意揣测拉帝奥别有用心的？别有用心的那个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他自己！

    砂金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愧疚和懊恼涌上心头，他必须先给拉帝奥郑重地道个歉，然后找个机会，正式提出在一起……不，要不直接求婚吧。

    砂金没来由地想。

    管他会不会拒绝呢，再痛苦也不会比那十几个小时更痛苦了，拉帝奥默默付出这么久，他不过是向前走了一步，又有什么退缩逃避的理由呢？遇到问题，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答案都放在面前了，他只需要付诸行动。

    或许恋爱真的会让脑袋变笨吧。就连聪明如拉帝奥，疯狂如他，也会犯傻，变得谨小慎微。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试探的了……不对。拉帝奥不会不信吧。

    砂金脑袋一懵，他想到自己之前将复合和爱玩笑一般天天挂在嘴边，现在终于自食恶果了。一时之间，砂金还真想不到什么让拉帝奥相信他是认真想要复合的方法。

    ……汗流浃背了，兄弟。

    17.

    拉帝奥昏迷了一周。

    虽然各项指标一直都在好转，但一直昏迷仍然让砂金忍不住地焦虑。医生们也觉得他似乎担心过了头，就在拉帝奥醒来的前一天，砂金都想好了，如果拉帝奥明天再不醒，他就立刻跑去仙舟摇人。

    但总之在他真的跑去仙舟之前，拉帝奥终于醒了。砂金几乎是冲到拉帝奥床前：“拉帝奥！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让我看看……”

    “……”好吵的孔雀。拉帝奥感觉耳膜要炸：“还好……咳咳……”

    “水！”砂金拿过一只杯子，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喂给拉帝奥。

    拉帝奥：“……”

    被这样对待好诡异……算了。拉帝奥也不是很想动，于是就着砂金的手喝了那杯水。

    “好点没？你昏迷一周了。再不醒，我就要去仙舟绑……不对，请龙女过来了。”砂金担忧地摸了摸拉帝奥的额头，此时他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拉帝奥会在他赌命之后那么生气了：“下次碰到这种危险事，你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明明我们回去再改良就好了，你非要逞能。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感觉还行。”拉帝奥道。“但我要说明一点，我没有逞能。以技术层面来讲，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改良已经到极限了，再想更进一步，就得将阿拉尔那过滤装置的技术彻底参透。但阿拉尔技术丢失过于严重，想靠我自己来研究，需要的时间可能就是以年为单位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砂金点了点头，但他在意的重点哪里还是那见鬼的能源，只敷衍了一句，就继续试图检查拉帝奥的身体状况：“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头晕不晕？有没有疼？”

    “没有，我感觉身体还好。”拉帝奥摇头，他动了动身体，觉得浑身无力，尝试了一会儿，最后放弃地躺了回去：“有点使不上力气。”

    “正常，你还在恢复中嘛。”砂金松了一口气，他握住拉帝奥的手，贴在自己侧脸上，轻轻蹭了蹭：“等再恢复一段时间，我陪你做复健。”

    拉帝奥无奈地笑了笑。他的指腹触碰砂金侧脸的肌肤，看到砂金眼底的青黑。

    “瘦了。”拉帝奥摸了摸砂金眼底的青色，“没好好吃饭吗，砂金。”

    “啊，有吗。”砂金移开目光，“没有吧，我都没感觉。”

    拉帝奥：“……”

    欲盖弥彰地不要太明显……

    “总之你就先休息吧，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昨天我将述职报告发给了钻石，现在已经在回程中了。”砂金再蹭了蹭拉帝奥的手心，然后握在手里捏来捏去：“大概明天晚上就能到了。连着解决两个任务，我的休假申请也批了下来，有一个月的时间陪你。”

    “嗯。”拉帝奥点点头。

    第一次醒来，他的精力不是很足，和砂金只聊了一小会儿，就再次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家，再醒来，就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砂金穿着简单的衬衫，没了那身花枝招展的行头，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饰品，简单的衣物让本就算得上瘦弱的砂金看起来更小了一圈，头发用发卡别了上去，没有做造型，乖顺地被卡在头上，看起来十分柔软。此时他坐在拉帝奥床头，正认真雕刻一只苹果，皮已经削掉了，从形状来看能看出他在做一只歪歪扭扭的苹果兔子。

    拉帝奥动了动身体，他一动，砂金就立刻意识到了，他放下苹果，将拉帝奥扶了起来：“你终于醒了拉帝奥，我们都到家了。但你还得住院观察，所以现在在医院。过几天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啊……我知道了。”拉帝奥抬手揉了揉太阳xue，长时间躺着让他浑身骨头都快散了，一动就觉浑身难受。但他还在虚弱的恢复期，根本没力气起身走动。他努力试图从昏沉之中清醒过来，而砂金还在他耳边不停地叨叨叨。

    “最近只能吃流食，嗯……你也知道我不会做饭，所以还是点了外卖。我尝试过了，这家做得还不错。”砂金变戏法一样从床头柜里拿出保温盒，把里面的粥拿了出来。

    拉帝奥疑惑地看向被砂金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苹果们：“？”

    “嗯？你看什么呢拉帝奥。”砂金顺着拉帝奥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果盘里丑萌的兔子苹果们，弯着眼睛笑了：“嗨呀，这个不是给你吃的。是因为等你醒来太无聊，我拿来打发时间的。”

    “……浪费可耻。”拉帝奥评价道。

    “当然不会了，这都是我吃的。”砂金笑眯眯地拿起来，一口咬掉了一只兔子苹果的“兔子头”，然后把惨遭毒手的苹果兔子放了回去，端起了粥碗：“好啦——别管那个了，你打了这么久的营养剂，赶紧来吃点东西。我喂你，啊——”

    拉帝奥：“……？”

    他看了看被喂到嘴边的勺子，再看了看砂金。

    “哎，快张嘴呀～”砂金笑得更灿烂了：“拉帝奥，你不会这就害羞了吧？”

    “……不会。”拉帝奥张嘴，咬住勺子，吃掉了那勺粥。

    “哎，真乖～”砂金笑弯了眼睛，他凑近了拉帝奥，在人侧脸轻轻亲了一下：“乖宝宝的奖励哟。”

    拉帝奥：“……”

    “我是什么幼儿园小孩吗？”拉帝奥抬手碰了碰砂金刚刚亲过的侧脸，感觉自己被当成不吃饭的小孩哄了。

    “哦不，你当然不是了亲爱的维里。”砂金将第二勺粥喂给他：“但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只有你觉得有意思吧。”拉帝奥无法评价砂金这种幼稚的行为，张嘴吃了第二勺粥。

    “嗯哼，那就是吧。”砂金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继续喂拉帝奥：“只是突然忍不住地觉得，你现在这刚醒来还有点茫然的样子很可爱～当然，帅也是很帅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怪话吗，赌徒。”拉帝奥抬头，无语地盯着那双含笑的瑰丽的眸子。

    “当然知道。”砂金用勺子搅了搅粥，轻轻吹了吹，沿着碗边再舀一勺。砂金慢慢敛了笑意，他顶着一套显乖的装扮，低垂下眸子，轻声道：“不过我更想和你说对不起。拉帝奥……让我感到抱歉的不止一件事。”

    “没关系。我自愿的。”拉帝奥无奈笑了笑，抬起手在砂金头顶揉了揉，像是安抚什么情绪低落的小动物：“如果我心有芥蒂，不可能还坚持留在你身边这么久。”

    “……”砂金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他完全理解了托帕曾经说过的话——他确实早该想想，为什么拉帝奥可以容忍他在他身边一再犯蠢。可是比起他来，拉帝奥才是那个固执犯傻的傻瓜。砂金眼眶发酸，他蹭了蹭拉帝奥的手心：“拉帝奥，你可真是……”

    “比起说了什么，更令人信服的还是做了什么。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赢取你的信任罢了。”拉帝奥道，“毕竟，如果一开始我就说，我不介意你曾经对我的伤害，你也不会信。”

    砂金：“……”

    可恶，无法反驳。

    可也正因如此，如今回看以前种种，砂金都会被愧疚感埋没。更何况，拉帝奥如今虚弱的状态，也是因为在危险面前第一时间救了他。

    心脏闷闷地疼，砂金不知该怎么说。他倒是恨不得拉帝奥狠狠地质问他，他会和拉帝奥好好道歉的。但拉帝奥没有，他只是不在意，不在意砂金曾经骗他感情，也不在意砂金对他的误解和乱扣的罪名。而他在意的，只有……

    剩下的答案呼之欲出。砂金想到拉帝奥以毒舌为包装的默默照顾；想到拉帝奥一点一点试探接近他的边界线，就像那箱用各种理由包装起来送给他的礼物们；想到在格蕾德时拉帝奥跨越千万光年为他而来，还有以前无数次在他赌命后将任务默默收尾。还有……在那段被他当成消遣的恋爱中，拉帝奥认真地规划有他的未来。拉帝奥耐心地一点一点撬开他的心脏，将爱包装成他最容易接受的模样，从那些缝隙中塞进来，一点一滴地积累着，直到分量沉重的爱意将他整颗心脏坠满。砂金眼眶红了，他现在恨不得立刻紧紧抱住拉帝奥，和他道歉也好，说爱他也好，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单纯地拥抱也好。但现在拉帝奥才醒过来，身体虚弱，还不是任性的时候。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砂金将粥碗放下，另一只手被拉帝奥握住了。

    “拉帝奥？”砂金歪头看过来。

    “……没什么力气。”拉帝奥攥了攥手指，力道传到砂金手背上，很轻，就像被轻轻捏了捏手。

    拉帝奥试图拽砂金，但尝试几次发现确实做不到，于是他放弃了尝试，抬起头认真道：“砂金，我想抱抱你。”

    “！”

    砂金双眼一亮，几乎是瞬间扑进了拉帝奥的怀里，顾及着拉帝奥的身体状况，他还是收敛了力道，埋进拉帝奥怀里胡乱地蹭蹭，拉帝奥也回抱住他，虽然力道很轻，但砂金不在意。他将自己整个埋进去，贪婪地汲取拉帝奥身上的气息。肌肤相贴的感觉太过美好，砂金听见拉帝奥有规律的心跳声，终于清晰地意识到拉帝奥真的没有离开他身边。

    “对不起，拉帝奥……对不起。”砂金紧紧抱着拉帝奥温热的躯体，体温透过两层布料传过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他想说对不起，他也想说我爱你。可是他将爱这个词当做玩笑说了太多次，如今该是多么郑重的表达，才能配得上拉帝奥的一路相伴？

    砂金暂时找不到答案。但至少不该在此刻随随便便地说出口，他该仔细想想，然后认真地，郑重地，向拉帝奥递出共度余生的邀请。

    “别哭。”拉帝奥捧起了砂金的脸，拇指擦过砂金通红的眼眶，将泪水擦去，然后他垂下头，珍重而又小心地吻住砂金的唇。

    砂金呜咽一声，他深深地埋在拉帝奥怀里，他想用力回吻拉帝奥，但又生怕拉帝奥的身体状况会吃不消，所以他只是张开了齿关，而后拉帝奥的舌头温柔地侵入，在他口腔中仔细描摹。温柔的吻让砂金的心似乎软软地塌陷了一块，从心底溢出丝丝缕缕的甜，像是满溢的蜂蜜罐，浓稠而又甜蜜地慢慢将心脏浸满。他沉浸在这个吻中，任由自己溺毙在名为拉帝奥的温柔里。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等二人气息凌乱地分开，砂金低头，埋进了拉帝奥的颈窝里，像只树袋熊一样，和拉帝奥紧紧地肌肤相贴。

    “拉帝奥，我真的……”

    真的好爱你。

    砂金闭了闭眼，静静地感受拉帝奥的体温，将情难自禁几欲脱口而出的爱语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

    几天后，托帕来医院探病。

    实际上托帕本不想来，但听跟着去阿拉尔的医疗团队八卦砂金，说他因为担心拉帝奥教授茶不思饭不想，要是拉帝奥教授再不醒，砂金总监都要殉情去了，而且手术知情同意书是砂金签的，亲属关系写的是未婚夫。虽然这八卦听起来有夸大成分，但托帕听得津津有味，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打算亲自去八卦一下。

    她到的时候，拉帝奥在午睡。

    砂金难得安静地坐在拉帝奥床边，正拿着一本书在看。他没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衣饰，看上去乖得像个学生。

    “真难得啊砂金。”托帕进了门，压低声音道，“你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嘘——”砂金抬头看到托帕，赶紧示意她安静，然后放下了书，起身将她带出了病房。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砂金道，“我还以为你会很忙？”

    “刚出完一次外勤，暂时有几天空档期，还算轻松。”托帕简单解释道，“不过比起你来说就平淡得多了。你们这次任务出得，可真是惊心动魄啊。”

    “……都快给我吓死了，可不是惊心动魄。”砂金叹了口气。

    “天天赌命的人也有这一天？”托帕幸灾乐祸。

    “这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了？”

    “哪里一样了？”

    “怎么，你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

    砂金：“……”

    “……你要非这么说，也没毛病。”

    “那不就得了。”托帕笑道，“哎不对，我不是过来和你扯皮的。我这次来是想八卦一下……”

    “？八卦？八卦什么？好奇我俩的生离死别还是好奇我俩在哪打啵？”

    “你有病啊谁问你这个了！”托帕受不了了，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我是想问你啥时候求的婚我怎么不知道？以你的性格，求婚居然没弄到人尽皆知？”

    “我没求婚啊，你在哪听的谣言。”

    “跟着去阿拉尔的医生说的啊。他说拉帝奥教授手术知情同意书是你签的，亲属关系是未婚夫……”托帕摸着下巴，越说语气越慢，她意识到了什么：“等等，砂金，你不会没求婚就和别人说你是拉帝奥教授的未婚夫吧？！”

    “呃……”砂金心虚挠了挠脑袋。

    “无耻之徒啊你！”托帕震惊，“那表白呢，表白总有了吧？你们现在复合了吧？”

    “这个……”砂金抬头望天。

    “这也没有？！你们现在不会还保持着情人关系吧？！”

    砂金：“……”

    汗流浃背了，兄弟。

    托帕彻底无语了。

    “你到底搞哪套啊？拉帝奥教授知道自己凭空变出来一个未婚夫吗？”

    “咳，其实本来是想的。”砂金心虚地咳了一声，“只不过吧……哎，自食恶果了呗。你也知道以前我总是喜欢啊爱啊的什么甜言蜜语都说，现在就……不郑重点感觉拉帝奥不会信啊。”

    托帕：“……”

    托帕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我服了。你就是该，谈恋爱不好好谈，非得又这又那的，谁看不出来你们俩啊。”

    “之前那不是混账嘛。”砂金干笑了声，“现在醒悟了。”

    “人出事了你知道急了，就干这些马后炮的事。”托帕毫不客气地评价：“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机会，和他表白……不，直接求婚吧，如果能直接领证，那就更好了。”

    “噫。”

    托帕对砂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嗤之以鼻。

    “行吧，那就看你自己咯。希望能早点吃席？”

    “我努努力咯。”砂金耸了耸肩，“拉帝奥现在恢复得挺不错的，或许还能空余一周的假期出去玩一玩。”

    “一周啊……哎，我突然想起来个事。”托帕一拍手：“有一个需要去雅艾尔星的合同……哦，基本已经谈妥了，就是去对接最后的细节然后签个合同而已。但出勤时间是一周，还刨除往返时间。雅艾尔星……你懂吧？”

    “还有这种好事？”砂金眼前一亮，“那不是著名的结婚圣地吗？用来求婚绰绰有余啊！”

    “也是度假胜地。”托帕道，“不过嘛，这本来是我抢来的活，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

    “账账一年的金币……不，三年！不，五年！我包了！”砂金双手合十：“琥珀王在上，如果美丽的托帕小姐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那我什么都会做的。”

    “十年。”托帕淡定地抛出条件。

    “成交！”砂金爽快地拍板定论，“那就这么定了！”

    托帕：“……？！”

    完了，大意了，价给低了！应该再多说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