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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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昭心殿。 “臣见过陛下。” 偌大的寝宫内,女皇正一手撑头,靠着坐榻小憩,大总管与大宫侍在一旁垂头立侍。 听见请安的声音,女皇才缓缓睁开眼。 “……燃欺,你来了,坐。”萧渡川揉着眉心,声音中透着疲惫。鹿歇见她醒了,上前扶着她坐起身。 西暝侯道了声谢,也不跟她客气,在榻椅另一侧坐下。她接过苏行盏递上的茶,道:“陛下提前唤臣来可是有事吩咐?” 留驻封地的家主进京,按律需第一时间进宫面圣,萧渡川念及她们舟车劳顿,允许她们先安顿好同行的家眷,将今日的时间定在了申时,却又派人单独传了西暝侯来自己的寝宫。 “不过是与你许久未见,想和你唠唠家常罢了。”萧渡川笑呵呵的,“若要说有事,想来也是你有事要和朕说吧。” 苏行盏上了茶便退了下去,此时寝宫内只剩下三人。燃欺沉默了一瞬,道:“陛下明察,臣确有一事相求。” “西暝府想与皇室联姻。” “哦?”萧渡川抬眼,“不知西暝侯看上了哪位皇女,竟让你舍得把自个儿的独子都送出来?” 西暝侯当年本无权继承爵位,她是庶出,弑母杀姐上位,把一众姐妹杀了个干净,如今西暝府嫡脉就剩了她这一支。而她后院美人虽然不少,但有名份的也就西暝侯君幽郎一人,子嗣更是稀薄,燃欺想与皇室联姻,只能让她家小少君来。 只是西暝府的那位少君…… 燃欺直视着女皇,一字一句地道:“三皇女,靖王萧知遥。” 萧渡川闻言面色如常,平淡地道:“遥遥的性格侯女想来也知道,她向来有主见,朕可做不了这个主。” “陛下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岂有您做不了的主呢。”燃欺道,“靖王殿下曾救过臣夫儿一命,臣对她感激不尽,犬子也因此一直钟情于她,她们私下一向以姐弟互称,感情很是深厚,臣这才厚着脸皮来请您赐一个恩典。” 女皇闻言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似笑非笑地看她:“女婚儿嫁乃是人生大事,朕早就答应过遥遥,绝不过问她的正君人选。若遥遥真和琉璃少君两情相悦,想来她早晚会来找朕讨这个恩典,届时朕自然会答应。除此之外,朕便是要赐婚也只会让她纳侍,侯女总该不能让自家宝贝委身做小吧?” 西暝侯喝茶的手一顿,双眼微眯:“……陛下这是何意?” “侯女先前问朕为何要提前唤你来。”萧渡川与她对上视线,却岔开了话题,“侯女应该知道前段日子南边出了点乱子。” “那些自称前朝皇室遗孤的叛贼勾结边疆小国,趁天灵心的两位灵座前往高天之阁祭神,夺走了潮州驻军军备,又伪装成泷氏亲兵,屠杀了惠木郡近千无辜百姓,引起了民愤。缘灵侯不得已向朝廷求助,请求朕派兵镇压前朝余孽。” 燃欺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南域叛乱,谨慎地道:“臣记得,最后还是靖王殿下出征镇压了那些叛军。” 提到女儿的功绩,女皇脸上有笑意一闪而过:“这点小事本来用不着遥遥亲自去……这孩子,跟她爹一样贪玩。” 这对父女的行为是可以被称为贪玩的吗?早就知道今上独宠凤后二十余年,怎么感觉年纪越大宠得越离谱了。西暝侯暗暗腹诽,面上不显,等着女皇接下来的话。 “当时遥遥在潮州发现了些东西,或许西暝侯会认识。” 鹿歇适时从衣袖中拿出一叠信纸和一张令牌,恭敬地递上。 燃欺看见那令牌时心中就起了疑,她接过那堆东西,令牌由上好的黑玉打造,两侧镶着银,颇为沉重,背面是复杂的花纹,而正面赫然刻着一个“暝”字。 西暝侯骤然睁大了眼,差点没拿稳手中的东西,被鹿歇托了一下才没失态。 “侯女可得当心,莫要被这物什砸了手脚。” 对上大总管一如常态的笑容,燃欺只觉得浑身发冷,她飞速扫了几眼手上的信纸,见那上面竟是自己的字迹,心中更加骇然,一瞬间冷汗遍布全身,哪还敢再坐着,连忙跪地伏身请罪:“这……臣冤枉啊!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前朝余孽勾结,请陛下明鉴!” “侯女别紧张。”女皇勾了勾唇,以手撑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西暝侯,“朕既然私下唤你来,自然是愿意相信侯女的清白的。只是这深海令与书信铁证如山……” 孱弱的君王语气平平,却莫名地充满压迫感,让骁勇善战、素有暴君之称的西暝侯都感到畏惧。 “陛下,实不相瞒,我族三枚深海令,有一枚在臣继位之前便……不知所踪。臣只知道那枚深海令被前任家主赐给了她最疼爱的小女儿,继位后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但并无所获,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随之消失的还有臣幼妹的长女,所以臣一直都怀疑是那丫头带着深海令藏起来了。此事于我族事关重大,臣不敢声张,将其瞒了下来,没想到这失踪多年的深海令竟然、竟然……” 燃欺当年是怎么继位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以她的手段,既然她说自己“一直在找”、“并无所获”,那就必然是已经把整个暝州都翻了一遍,那位被赐了深海令的小娘子恐怕连骨灰都被这位大人扬了个干净。 “侯女的意思是,这是你那位消失的侄女刻意栽赃陷害?”萧渡川挑眉。 “不无可能!那丫头很聪明,又看过我的字,仿写对她不算难事。我屠她满门,又一直在追杀她,她早就恨我入骨了!”西暝侯猛地扬起头,眼中充斥着凶戾之气,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贱人!我当年就该先斩草除根……” “燃欺大人,御前还请注意言辞。”鹿歇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再怎么说为了夺嫡弑母杀亲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就这位对此毫不避讳了。 “呃,臣失仪……” “不打紧。”萧渡川摆摆手,“当时遥遥找到叛军的窝点,但已人去楼空,只在那密室里搜出这些东西。侯女给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只是这叛军终究有西暝府之人,如今侯女却又说想和皇室联姻……实在是让朕有些难做啊。” 燃欺入宫前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只能额头紧贴地面,高声道:“陛下!臣对大深、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二心!还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臣一定会追查到底,便是掘地三尺也定把那不知好歹的叛国贼揪出来!” 女皇没立刻做出应答,手指不缓不慢地轻敲桌面,每一次叩击都如同重锤捶在西暝侯胸口,正当她愈发惶恐不安时,才听见上头传来轻飘飘的声音:“也罢,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只是联姻一事么……靖王日后必将继承大统,琉璃少君怕是担不起这正君之位。” “毕竟……少君昨日身在何处,又做了些什么,侯女这个当娘的,想来比朕更加清楚吧。” 这句话彻底把燃欺堵得哑口无言,背后再次被冷汗浸湿。她当然知道祀幽去了哪里,一介男子却出入烟花之地……若是这件事传出去,祀幽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别说他想做靖王君,就连进靖王府做个侍奴都不配。 想起这次临行前儿子的苦苦哀求,燃欺闭眼,狠狠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陛下大恩,臣莫不敢忘,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半月内必给您一个结果!只是臣教子无方,让陛下看笑话了……琉璃心性单纯跳脱,不够稳重,确实配不上靖王君之名,但他到底是臣的独子,臣实在不忍见他为情所困。” “臣斗胆再向您求一个恩典,若靖王殿下也不反对,可否、可否让殿下纳了琉璃?”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下便是鹿歇也忍不住面露惊诧,没想到西暝侯竟然宁愿让独子做侍也想让他嫁进靖王府。 殿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事实上萧渡川本身并没打算在这和西暝侯撕破脸,她今日提前召燃欺入宫只是为了敲打一下她,毕竟近年来西暝府行事愈发乖张,已在朝中引起诸多不满,隐有不可控之势,谁知道居然炸出这么个惊人的事情来…… 又过了良久,女皇才缓缓地道:“……若这是遥遥自己的意思,朕不会插手。” 西暝侯顿时大喜,连忙谢恩:“多谢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