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这到底是不是梦

    安如海知道，眼下他的生死都只在康帝的一念间。

    他本能地低下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等待着康帝对他的处置。

    所幸，里面关的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人。

    安如海在忐忑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抓到的反贼首领，不是主子？

    “小安子，朕知道前几日你打探消息，不得不委身于这反贼，受了大委屈，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亲手来拷问这反贼，你可下得去手？”

    康帝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安如海的思绪。

    他抬起头，便见到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安如海干咽一口唾沫，“谨遵陛下吩咐。”

    他心知康帝是对他尚有怀疑，要让他以这种方式来表忠心。

    四周扫视过去，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其上皆是血迹斑斑。

    安如海不管会用不会用，俱都让人放到了面前。

    看到那日自己用过的几样，忍不住面容微微扭曲了下。

    几个狱卒见状，愈发小心翼翼了起来。

    那牢中的男子见刑具都到了跟前，原本桀骜不驯的脸上，染上了惊恐之色。

    “你们不能、不能这样对孤，孤乃前朝太子……”

    “孤知道的都说了，你们答应孤不用刑的……”

    “孤、孤可以立刻写信，让那些旧部们都束手就擒，只要不动刑，什么都好说……”

    听着前朝太子的一番话，康帝面容不变，显是早就知道了。

    安如海心中一惊，匪首是前朝太子，从康帝一开始告诉他的前朝皇室，完全对上了。

    那、那他见过的那个女子是谁？

    他的主子是什么人？

    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

    安如海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朝太子，缓缓地拿起了刑具中一个皮鞭，在手中掂了掂。

    他既想从这前朝太子口中得到关于主子的消息，又怕康帝听了消息，再次派人去捉拿主子。

    康帝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对着安如海微微颔首。

    虽则当场抓个正着，同安如海说得一切都对得上，又找了些前朝旧人来人，确定了此人便是前朝太子。

    所捉到的其他人，也都是前朝旧部。

    可康帝心中总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这前朝太子活脱脱一个纵欲过度的酒囊饭袋，造反怎会弄出偌大声势？

    啪啪——

    安如海狠狠地将鞭子挥了上去。

    “不要说这种废话了，快、快将你们的阴谋从实招来……”

    “啊，你这死太监，在爷床上那么浪，穿上衣服就不认人啊……”

    “住口，快说正经事！”

    “没、没有了，我都说了……啊……”

    安如海翻来覆去的拷问了半天，并未问出来丝毫有用的消息。

    前朝太子被打得气息奄奄，口中一时哀求，一时怒骂。

    “小安子，你很好，没有背叛朕。”康帝瞧了眼前朝太子的伤势，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这两人你也好好审问一番吧！”

    安如海循声望去，见到了两个熟人。

    是小春子和小顺子。

    此刻，两人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血rou模糊，眼看活不了多久了。

    “是。”

    安如海抿抿唇，再次生疏的挑了几样刑具。

    小春子和小顺子恨恨地看了眼安如海，无声地骂了句“叛徒”，又颓然地低下头。

    安如海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自知绝无生还的机会，两人受尽酷刑之后，只求速死，倒也答得干脆。

    眼前的前朝太子，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效忠的主子，还曾召见过他们一次。

    而他们在宫中所做的事情，便是物色对康帝有怨的宫女太监，以言语蛊惑，然后送至“主子”那里。

    一应人等口供尽可以对得上。

    康帝心中虽仍有疑虑，反贼的事情，还是暂时告一段落。

    深夜。

    银月如钩。

    安如海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空空落落的。

    这一整日的讯问下来，他恍惚间几度以为自己那几日的经历，只是做了一个梦。

    反贼的首领，从头至尾便只有前朝太子一人。

    那他见到的“主子”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安如海轻轻地抚着自己身子，企图从上面找到一丁点儿“主子”留下来的痕迹。

    可距离他从主子那里回来，已经过了十余日。

    此时，他身上欢爱过的痕迹，俱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竟是一点主子留下的痕迹都没有了。

    安如海神色黯然，抱紧身上的被子，咬着唇怔怔出神。

    那浑身被热蜡所覆的guntang和剧痛，都是假的吗？

    还有，被缚在床上，身下塞了药棒，那万蚁噬心般的麻痒，也全是他的幻觉？

    为什么所有人众口一词，说他那几日，是在前朝太子床上被疼宠……

    突然，烛火猛得闪了几下，随即熄灭。

    他一愣神间，一个细腻软滑的手掌，已经掩到了口鼻之间。

    鼻息间是一阵熟悉的幽香。

    这是——

    心开始不争气地怦怦乱跳了起来。

    眼睛一亮，随后便模糊一片。

    很快，豆大的泪滴开始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又哭了？

    云笙公主皱皱眉，警告道：“保持安静，不要喊，否则……”

    安如海无视了颈间冰冷锋利的硬物，忙不迭地点点头。

    一被放开，他就连忙迎面扑了上去，双臂紧紧地环绕在云笙公主腰间，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小声地呜咽着。

    云笙公主身子一僵，警惕地倾听周围，待发觉没有不对劲儿的动静后，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她低下头，恰逢怀中的小太监抽噎着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正痴痴地看着她。

    云笙公主心里蓦得一软，来时的满腔怒气，不知不觉已消了三分。

    安如海感受着身周的温暖，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但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重又回到了心间。

    “主子，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安如海小声道。

    “我没被狗皇帝抓到，你很失望？”

    云笙公主没好气道。

    刚醒来时，她整个人都是暴怒的。

    这小太监前一刻还乖巧可人地任她吃干抹净，下一瞬就把她缚在床上，去给狗皇帝报信儿了。

    还留下了一封书信。

    看罢那封信，她紧赶慢赶，想要在小太监回宫前把人给阻住。

    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皇宫。

    这个天真的蠢太监。

    他以为如信上所说的，留下些许东西，人全都撤走，就能瞒过狗皇帝？

    这就是送死。

    云笙公主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决定把她二哥——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太子，给扔出来当靶子。

    而她则带着心腹菁华，先来一出金蝉脱壳，隐匿掉行迹，以图后事。

    只是，安顿好之后，想到那只蠢兮兮的小太监，她心里总是忍不住有些牵挂。

    “呜呜……”

    怀里的人突然又哭了。

    “他们、他们都说从始至终都只有前朝太子，我还以为，还以为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一场梦？”云笙公主挑挑眉，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作惊奇，“你竟然能发觉是在梦中？我试过好多次，都无人能发觉的。”

    什么？

    安如海懵了。

    他抬头看看云笙公主，又动了动身子，感受着身周的温暖，口中喃喃道，“这，这是一场梦？”

    “是的，所以梦醒之后，要把这一切都忘掉。”云笙公主绷着脸，故作严肃。

    “啊？”安如海大惊，定定地看着云笙公主。

    思索半晌，忽然低头，在自己手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疼，不是梦，”

    他抬起头，唇边一片猩红，面上却绽了几分笑意。

    明早醒来，伤口还在，便说明一切都是真的。

    “你这只能证明，夜里咬了自己一口，并不代表现在的一切不是梦。”

    云笙公主道。

    “呃……”

    安如海呆住了，这话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这到底是不是梦？

    “要不你喊几个人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梦？”

    云笙公主在他耳边轻轻地吹着气，满是蛊惑地说着。

    “不，不能叫人。”

    安如海脑中却并未失去理智。

    万一这不是梦，喊了人岂不是要害主子再次陷入危险中。

    纵使真的是梦，他也想在梦里多停留一会儿。

    “主子，您到底是什么人？”

    云笙公主面色冷了下来，“你很好奇我的身份？”

    “奴婢……”安如海张了张口，又黯然低下头。

    他很想知道主子的身份，可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他该问的。

    “主子，您还会来宫里么？”

    安如海想了想又道。

    回答他的，依旧是云笙公主微冷的目光。

    他局促地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云笙公主面色微微缓和了些，伸手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又轻轻拂过手臂上的伤口，缓缓开口，“是梦也好，不是梦也罢，有些账是不是得好好地算上一算。”

    算、算账？

    安如海想到了离开时对主子的冒犯，俊脸顿时通红，心虚地不敢抬头看，身子也开始止不住颤抖。

    那些日子遭受的苦楚，即便过去多日，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紧张的心绪平静下来，满脸赴死般开口，“请主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