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抓手腕
9.抓手腕
谢清雨边吃夏梨边看船外风景。 慢慢地,窗外景色已经几乎没有房屋了,早晨的雾气消散了些许。 规整分明的田野横卧在长河上,金黄色的稻浪在水汽氤氲中隐约可见。 远处层峦叠嶂,两岸柳树迎风飘动。 随后听到顾星澜的声音:“清雨,你还记不记得在福满楼吃的羊rou” 谢清雨眼睛一亮,身体转向顾星澜。 顾星澜从芥子袋拿出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打开。 谢清雨:“这个是什么?” 顾星澜:“羊rou片,羊rou做好后冷却凝结,切片吃,原名叫冷修羊,前朝皇帝赐名珍郎,在福满楼买的”。 顾星澜和沈琅玉冷眼对视。 谢清雨没有抬头,毫无察觉,早已用筷子夹起纸包上的羊rou片吃,然后没停下来。 没有膻味,香味溢出,清爽适口。 在这下雨前有些闷热的六月天,吃上一口凉的羊rou,当真惬意。 谢清雨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了一眼沈琅玉。 沈琅玉正垂眼煮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她夹起一筷子沈琅玉摆在桌上的鱼鲙,味道鲜甜,应当是新鲜的鲫鱼做的,细碎,没有刺。 她点头道:“都很好吃啊”。 对座人轻点头,白皙手指提起茶壶在她空的茶杯中慢慢注入热茶,水雾缓缓升起。 天空逐渐乌云密布,乍然狂风大作,船身有些摇晃。轰隆,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从窗外飘进来,幸好谢清雨反应及时,只淋到了一点衣袖。 她赶快收好手中医书,起身和坐在对侧的沈琅玉一起,放下窗的遮雨木板。 舱壁设计有通气口,室内并不憋闷。 倾盆大雨砸在船板上,声音洪亮,雷声也越发震耳欲聋,隐隐能听见湍急的河水流声。 随即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一个壮汉大喊“风雨太大了,赶快收船帆,收桅杆!”,几个男人回道“是!”。 谢清雨有些好奇怎么降船帆的,船帆估计是风势好时挂上去的。 看了眼此时闭目休息的顾星澜,再看一眼下雨后正整理药材的沈琅玉,轻手轻脚走出去。 一开门,便发现走廊远处,有个貌美女子,梳着妇人发髻,抱着一个约十岁的小少年。 少年正在咳嗽,面色涨红,嘴唇发紫,双手抓着颈部,指甲青紫。 妇人一直用手拍着他的背,焦急地四处张望,周围却空无一人。 船顶传来船工正全力降帆收桅的声音,妇人大喊“救救我的儿!” 谢清雨看见少年脸色就连忙上前, “孩子,能不能说话?是不是噎住了?” 少年没说话,抓着颈部面色痛苦,咳嗽声不停,眼里全是泪,看着她点头。 谢清雨:“让我来”。 妇人镇定下来迅速松开手,谢清雨立刻动作起来。 妇人紧紧盯着,怕打扰她,语气轻得似自言自语:“一定可以的”。 没有收到回应,妇人期待能出现奇迹。 有脚步声响起,人们过来围观,嘈杂声音四起 “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在降帆呢,回头就发生这事” “小孩的爹呢?!”。 有沉稳有力的声音道:“大家安静一点,往外散开,病人需要呼吸”,随即人们后退。 期间谢清雨站在小少年身后,一条腿在前,置于少年两腿之间呈弓步,另一条腿在后伸直,双臂环抱少年腰部,使其上身前倾。 最后她一只手握拳,拳眼放在少年脐上两横指上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并连续、快速、用力向少年的后上方冲击。 直到过了一会儿,核桃仁吐出。 人群爆发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她松开手,小少年面色逐渐恢复一些白皙,嘴唇也开始慢慢红润,红着眼睛带着仰慕的眼神说“谢谢jiejie”。 妇人也连忙回过神来,牵着谢清雨的手感激道:“谢谢你,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我们坐下慢慢聊吧” 谢清雨直言没事,挥手谢绝妇人想报答她的话语。 转身,一眼看见鹤立鸡群的顾星澜和沈琅玉倚靠在近处的走廊门边上。 沈琅玉淡笑着竖起大拇指,说“清雨做得好!” 顾星澜清冷目光里暗含欣赏。 谢清雨忍不住勾起嘴角,微昂了头,又恢复淡定。 沈琅玉说“我去忙了”,转身回船舱。 震耳雷声和呼啸狂风在一切安静下来时也跟着平息了,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清雨没有着急回去,和顾星澜并肩站在船舷的窗檐下。 她在看景,雾气重重的阴雨天里,雨水砸落在流势有丝湍急的河面上,像极了一幅山水画,安静祥和,别有韵味。 突然隐约听见“扑通”的倒地声,她侧耳一听,是隔壁哪个船舱,快走几步,便听见有女人惊道“爹,你怎么了?!” 打开虚掩的船窗木板,里头方才那个貌美妇人正蹲下身,脸色苍白。 而地上是一个老大爷,面色通红,嘴唇发紫,粗糙的大手捂着胸口,微闭着眼睛。 谢清雨大惊失色,回头大喊“沈琅玉!” 一瞬就见沈琅玉面带惊慌之色跃出船窗,对上她的视线打量她几眼后又恢复淡然。 谢清雨有些急,咋他就不急呢,跑过去抓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快步走,“去看看那个大爷吧,他好像不太好”。 沈琅玉点头,跟着快步走,看着谢清雨的白衣背影。 在缝隙中对上了顾星澜的视线,嘴角勾起笑容。 在顾星澜更冰冷的目光中笑意更深,垂眸。 变弱的风此时又变大了些,卷着雨水飘进来。 船舷只容一个半的身位通过,如玉的细指握着鼓起青筋的手腕。 雨水打湿了行动间飘起又重叠的蓝与白的衣衫,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会不会被淋湿。 沈琅玉沉着冷静地搭腕诊脉,沉思片刻,便道:“先吃这粒保心丸。肝气郁结,忧思过度,修养不足,应是方才心神受惊吓,突发心疾”。 他环顾四周,又道:“是不是经常待在船舱里不出来?很少开窗?需要多吸收空气,打开门窗通风,偶尔到船顶上走动。我开个药方抓药,按时煮了喝就可以了”。 貌美妇人连连点头,“谢谢姑娘,谢谢公子!”,老人缓缓和蔼地点头致谢。 沈琅玉说完就出去了,谢清雨正要起身出去,妇人拉着她的手,感激又后怕。 “meimei,两次救命之恩,不能不给我回报的机会啊,不然我心难安。” 一旁老人也缓缓点头连连道“是啊”。 谢清雨看了看两人,道:“于我而言只是搭把手,实在算不得什么。不如,我们互相结识交个朋友?” 妇人原先皱眉,听了后半句喜极而泣,倒豆子般滔滔不绝:“好,我叫赵悦希,喜悦和希望,我们家在长安,我、我爹和我儿子一起回苏州祭拜我母亲,从苏州回长安,我丈夫在朝廷当官没跟来,他——” 谢清雨汗颜,她不太想知道太多他人隐私:“悦希jiejie,容我打断一下,不用一下说得太详细,我们慢慢来,交流是互相的。” “大爷,悦希jiejie,我叫谢清雨,清澈的清,雨水的雨,就在江州住,现在也是去长安”。 赵悦希:“清雨,去长安做什么?去长安要两个多月,不怕辛苦吗” 谢清雨:“一是想去看看,二是想做点生意” 赵悦希:“!清雨,你想做什么生意?我家有点生意门路……” 谢清雨没想到,出门就遇贵人,搭上线了。 * 细雨飘渺,谢清雨漫步走向船尾,身后跟着顾星澜。 船尾处,沈琅玉拿着扇子,偶尔不紧不慢地对着灶扇火。 他的身侧后方是碧水流淌,青山远黛。 这种烟火气息重的事情他做出来仍带几分随性风雅。 他看了眼谢清雨,淡笑了下,余光似撇了一眼顾星澜。 谢清雨:“这么一大锅药,是给大家分吗?” 沈琅玉轻缓点头,“雾气重,又经历了狂风暴雨,驱驱寒气”。主要是不要一个传一片。 烟味有点浓,本来尚好,烟向外,可风乱了,烟突然向里吹了,顾星澜说:“清雨,我有个东西给你看,来。” 谢清雨有些受不了烟味,闻言也好奇是什么,忙不迭点头跟着走了。 只留沈琅玉原地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扇火。 * 坐在船舱桌边,谢清雨端详着顾星澜放在自己手上的竹雕,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很可爱~谢谢!” 她掏出一本书,《长安奇闻佚事》。 “礼尚往来,我看你东奔西跑,看看这个,说不定对你有用”,说完便溜了。 谢清雨回到沈琅玉的船舱,默默背医书,时不时和回来的沈琅玉交流。 偶尔看看窗外风景,偶然便看见顾星澜的侧影路过。 夜幕降临,月光被一层乌云隐隐笼罩,细雨朦胧,船灯昏黄,偶尔有交谈声。 谢清雨困得把医书合上,打了个哈欠,对沈琅玉说:“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沈琅玉:“做个好梦”。 谢清雨走上船舷,余光扫过顾星澜的船舱。 他坐在桌边看书,却不是她给的那本,安静地翻书,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等她收回视线又隐约察觉有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这是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吗? 谢清雨摇摇头,回了自己的船舱,躺在床上。 虽然眼皮沉重,但大脑却意外的清醒,可能是今天思绪颇多,不自觉思维发散了。 她想到,沈琅玉好像开始对她有些关心了,起初他对自己就跟对病人差不多,君子之礼相待,不过点头之交。 没想到在湖中船那时能舍身取义帮她,他还是挺善良正直的,看来人不可貌相。 又想起顾星澜,总是冷若冰霜,但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忙。 虽然好像看不懂他,时冷时热的。 管他呢,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啊,谢清雨逐渐沉入梦乡。 * 夜半不知何时,谢清雨忽然惊醒,察觉有异动从船窗传来,她一手拿出枕头下的匕首。 环顾四周无人,拿出剑起身,她谨慎地走到船窗处。 寂静无声,隐约有一丝诡异。 她右手提剑,左手一下迅速打开了窗木板后退一步,迎面就是一个黑衣男子。 逆光之下,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和危险,他手上的剑在月光下反射冷光。 千钧一发之际,快速提剑一刺,几乎看不见长剑残影,黑衣男子的剑还没碰到她,四肢就软了。 谢清雨拔出剑,男子身体即将瘫倒,她一掌将其推到水里。 她跃出窗外,就见身旁沈琅玉把两个黑衣人推入水中,他手中剑还在滴落鲜血。 他眼眸眨了几下,眼瞳似在颤动,上下看了两眼谢清雨。 披散的发丝微乱却更显清纯脱俗,杏眼冷静中仍含有丝肃杀,身穿白衣,不见伤口和血迹。 “还好没事”。 谢清雨点头,歪头向上看就看见顾星澜衣袂离开转身在船顶翻飞。一袭白衣,行走于黑衣人中,十步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