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要走了

    第二章

    姚玥影回学校上学了，上初一，还成了程欣的狗腿子，蹭饭，蹭吃。

    她脸皮厚，程欣给什么拿什么，就像个二手回收站，连破袜子也要。

    程欣初三的时候姚玥影初一，程欣高二了，姚玥影也正初三。

    那几年赶上直播风口，程欣她妈从微商摇身一变把自己的美妆品牌发展得越来越正式，注册公司，申请专利，国内那些美妆达人都宣传她家的化妆刷。

    姚玥影看着程欣零花钱越来越多，后来她高中毕业了，全家都要搬到上海去。

    她妈在上海买了新厂子，还买了半个亿的大平层，什么概念，反正这是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达到的高度。

    姚玥影那年高一，程欣就得去上海了。走之前程欣让她去机场送机，她妈浑身上下都是牌子货，气场很足，墨镜一摘，当场给姚玥影转了两万块钱。

    “影儿，你学习成绩好，到时候过来读书，刚好可以帮助欣欣。”

    姚玥影红了眼，差点就给她妈三拜九叩了。

    走之前，程欣把姚玥影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姚玥影不知道从哪买的杂牌货，一身灰，看着像一只小麻雀，她一贯的穿搭都是这样的土灰色。

    不过跟最早的时候相比，现在脸张开了。

    丹凤眼，小脸，发色深棕，简单扎着马尾，一路跑来细汗与脸颊红晕浮在不算白的皮肤表面，暴露在光下，有些透明，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她很独特。

    独特到，隐隐地有盖过自己的趋势。

    程欣有些不高兴，走之前拿着手机跟人聊天，说下午就到，要去吃哪个蛋糕师的茶会。侧身绕过往里走，却忽地被姚玥影叫住。

    少女蹲下，替她摆弄了一会鞋带。这个姿势就像跪拜上帝的虔诚祷告者。

    “鞋带松了。”

    “好了。”

    她笑。

    程欣跟她妈走了，这是她们第一次分别。

    程欣走的前一个晚上，意外地很焦虑，她给姚玥影发消息，说自己不幸福，但不幸福的点又很诡异。

    因为小城市的学校就她一个人牛逼，所以她光彩夺目，天天被议论。可上海那边牛逼的太多了，好看的也太多了，那个学校更牛逼，她进去的话，会不会也变成一只灰不溜的小麻雀？所以她不幸福。

    姚玥影本来不能感同身受，可三个月后又貌似明白了她不幸福的点出自于哪里。

    也就三个月吧，学校就没人再议论她了。快节奏的社会很容易就把什么东西抛之脑后，程欣之前交往的几个男朋友纷纷有了新的对象。高三毕业，她的风云往事瞬间戛然而止。

    至此，姚玥影变得形单影只，在学校也没有什么特例，加上性格孤僻，很快她就从风暴中心挪到了边缘犄角旮旯的位置。

    程欣的母亲是个聪明的商业女强人，她很有头脑。

    这两万块钱呢，其实过两年有点紧巴。

    她高三下半学期就花的差不多了。程欣跟她聊天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少的一星期只有几句话。

    姚玥影会主动提起话题，说学校谁谁谁说她坏话啦，她前男友又和谁在一起啦，这些八卦她添油加醋一顿说，打字打得很快，生怕速度慢了。

    但这种小事，程欣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她用意念回复，但朋友圈却更新得很频繁，豪车，游艇，姐妹生日会。

    外滩大楼整个LED屏循环播放她的名字，她穿着清凉，面容微醺，高高伸手比着耶，夜风吹过，周围围了一堆俊男美女。

    程欣已经完全融入了另一个圈子了。

    一个她全然不知，陌生无比，但金光闪闪的里世界。

    就像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珠帘，她局促地站在外边张望，听着里边的人有说有笑，举杯换盏。琉璃色彩透过珠帘折射过来，摇曳着，又傲慢着。

    让人挪不开眼，因而胆怯，从而自卑。

    姚玥影转身投入了学业之中，没日没夜的学，每一次模拟考的分数一直高居不下，就好像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去证明自己也能占领一处高地。

    终于，在一个下午，姚玥影选择打电话给程欣的母亲，而不是程欣。

    “阿姨…我，报…哪个学校好呢。”

    程欣母亲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两万块不足以让她高三毕业，她日子过得紧巴，才能清醒地认知自己是什么地位。

    虽然同岁，但小两届，不过程欣母亲一直知道，这女孩像一个干瘪海绵，终有一日她吸收到的东西能源源不断的让自家女儿获益。身边有个聪明人，很重要。

    所以，哪怕姚玥影的分数线远远高于程欣读的大学，她也只能选择程欣的大学。

    “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她长舒一口气。

    回家，先把所有母鸡全放了，这些年母鸡们坚守岗位不曾懈怠，每日营养这块给她补全了的。她就把唯一的公鸡煲汤吃了，剩下的几只放归后山。

    屋子也收拾了一遍，给自己买了个行李箱，其实没什么可带的，但要装装样子，让别人感觉自己有一堆家当。

    九月天气闷热，她妈走的那天也这么热，说要去镇上批发冰糕吃，棒棒冰便宜，掰开两个人分。

    棒棒冰没吃着，她妈就不回来了。

    而现在，姚玥影也要走了。

    程欣没来机场接她，有酒局。姚玥影捏着手机说求你了来接我，程欣才不管呢。

    她前几个月交了新的男友，今天刚好百天，所以请了一堆朋友打算在akoma聚聚，他们朋友有人在那当临时驻唱，最近网上挺火的，一个女生rapper，留着一头长长的泡面头。

    姚玥影从机场出来，一路赶地铁到学校。路过商业街时，灵魂就像被震慑住了一样。

    嘴唇微微颤抖，很久说不出话来。

    那些高楼啊好像是固体的浪潮，凶猛朝着你袭来，却在某一处定格住了。

    学习能不能摆脱命运呢？

    还是说她会被浪潮拍在沙滩上。

    姚玥影这一刻就在想，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城市如鱼得水地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