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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暑过去,天黑得早了,落日迟迟不西沉,走个神的功夫,霞光从夜漏出来,天边一团混沌。

    满城灯光准时亮起,繁华与寂寥,闲暇与奔劳,都在隐蔽的夜晚初现雏形。台城地标大厦顶层唯一一间包厢的玻璃窗里,星罗棋布的建筑、匆忙来往的行人车辆,通通蝼蚁一般倒映其中,而里面,开阔明亮,永远安静、高雅。在窗边一抹淡然身影俯瞰的眼中,整座城市不过是东南西北亮起了点点星火,还不如手中那杯白葡萄酒光芒纯亮。

    侍者井井有条给陆续落座的贵宾添酒,每一处细节都精准把握,上乘服务,就是给有钱人消磨时光的。

    厉成锋微微不耐推开侍者,自己上手,旁人都调侃他还是急性子,结了婚也没变。

    “娘胎里带的,没享福的命。”说完站起身,照顾到王磊宁的三婚太太,对方笑说:“你这种男人就是伺候老婆的命!”

    厉成锋嘴角轻扬,算是默认。坐回去,又听到陈莉莉问:“清昱姐呢?你俩没一起来?”

    今晚做东的王磊宁马上就要过五十八大寿了,陈莉莉却还能称呼他拜把兄弟的老婆一声“姐”,席间有人面不改色在心里嘲弄。

    “她今天加班,一家总要有个代表先来报道。”大家被厉成锋逗笑,有人却不认同他说法,“锋哥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今晚上除了你和王董,谁还是拖家带口的?谁有那个本事!”

    哄堂大笑。

    王磊宁发话:“袁大头你好像在暗示我这个做大哥的什么?这不简单,下回让你嫂子给你介绍。”

    “喜欢什么样的?”陈莉莉十分热情,说完想起什么,小小惊呼一声,“你们这,还差一人呢?”

    话音一落,大家心照不宣转头,“效哥,找你呢。”

    陈嘉效早转过身,背靠栏杆,两条笔直的腿放得有些随意,但丝毫不影响身型,在场所有人清一色衬衫皮鞋,只有他突出几分优雅的精英气质,站在开阔夜色里一般,怡然自得的旁观者姿态,这会儿不紧不慢走回来,又错觉他始终是在名利场里的。

    “说你的事,袁大头你是越来越滑头了。”

    王磊宁打趣:“袁虎只是头大,你倒真是哪儿都老大不小……”只有一个女人的局,随时随地开荤是常态,氛围一下就起来了。王磊宁故意重停一下,才把话题拉回正轨,“尤其是年纪,你呀,也该定下来了。”

    和王磊宁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高声附和:“嘉效你听老大指示,定多久另说,男人到你这个年纪,尤其你这种身份,是需要个女人的。”

    陈莉莉目光跟随那个高大身影落回席间,听到一声似笑非笑,戴满珠宝的手往桌面一放,托起腮,捏着嗓子开开口:“老大是眼光太高了。”

    顿时变成众人围攻对象的人没声没响的,算是默认,厉成锋边说边起身,“莉姐现在都敢调侃自己老板了。”陈莉莉跟着笑,伸出食指摇了摇,一本正经纠正:“是前老板。”

    “你要出去?”

    厉成锋长臂一展,抻进西服袖筒里,慢条斯理系着扣,无奈的笑温柔几许,“清昱到了,帮她停车去。”

    大家见怪不怪,起哄谴他几句总不放手不行的,厉成锋一一答应,快两年了,一点执行的意思都没有。

    之后又来了两个人,一群大男人吞云吐雾,聊八卦,市委书记落马在里面查出艾滋,他老婆发疯牵扯出一大帮人,挺精彩。

    陈莉莉作为全场唯一女性,也不端着,自觉给大家添茶倒水,安置好瓜果点心。她本身就是做这些出身。

    十五分钟后,门再次打开,正好面对那边的陈莉莉眉头微挑,一把嗓音软糯甜美,“清昱姐。”

    全场男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去。

    进来的女人,身材高挑,下身是一片式纯黑丝绸半裙,有玫瑰暗纹,外面罩了层纱,使这个版型的裙子不至于死板,西服高跟,中规中矩的打扮,男人心里都有些遗憾,比起全职三太陈莉莉,郑清昱风格过于“正式”了,但并不影响她自带亮点,裹得多,还是薄薄一片,裁剪精良的休闲西装,郑清昱炫了把优越头肩比,一头浓密黑长发,那股女人味好像都是玫瑰清香。

    “你们夫妻没一起?”

    包在手里换个位置,郑清昱黑白分明的眼里荡起一丝笑,“我又把人屁股刮了,他善后,但这上面,我们俩有人在才好。”

    男人汗颜,庆幸自己家那个连驾照都不愿考。

    夫妻俩话术都一样。

    “清昱姐,这里,今天怎么忙这么晚?”

    “有个学术会,大佬讲嗨了。”完全不顾ppt右下角倒计时。

    袁虎讲话声音有点大,“我原本以为你们干这个就是坐办公室,现在看来也挺忙的。”郑清昱看过去,出于基本礼貌,无奈回应,“可不,和医院沾边,就别想清闲。”

    “让锋哥给你换份工作呗!这还不简单……”

    说话的人是焦点,可他身边的男人,轮廓太硬朗,阵阵散不干净的烟雾也晕不开鲜明五官,郑清昱眉头轻轻一动,顺手拿起旁边一杯茶。

    厉成锋的,已经完全凉透了,口感发涩。

    她的套碗还没拆。

    “那等会儿你帮我说说。”郑清昱忽然笑了,卧蚕自然一挤,两只眼睛弯弯的,死亡顶灯打下来,肌肤不见丝毫粉质。幼态,一股俏皮少女的劲。

    袁虎一时看呆了,忘记回答。

    其实他们这帮人私下都想不通郑清昱怎么会嫁给厉成锋——一个乡镇小伙。好吧,那是人家的童年和青春,往前数个五六年,厉成锋就已经逆天改命成为上市公司老板。而且郑清昱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家出身,据说家里只不过做点生意起来的暴发户,那点身家,自然比不上厉成锋的“有诚”。

    “锋哥肯定舍不得你这么辛苦,怕是郑老师你,不领他情。”

    还挺多人认可陈嘉效这句“调侃”,纷纷起哄,再次迎来一个小高潮。偏偏这个时候,厉成锋进来了,“你们这是趁我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是不是袁大头你又准备了什么笑话,专门逗我老婆开心。”

    袁虎急忙摆手否认,“我黔驴技穷了,嫂子笑点可高。”言下之意好像在问,你厉成锋当初怎么追到人高冷女神的。

    “你们学着点,成锋进来,满眼都是小郑。”王磊宁意味深长睨了眼小夫妻,谁知道自己的小娇妻明晃晃来了句,“说别人,您王董什么时候学学呀?”她靠过去揽住丈夫手臂,语气倒不是太大埋怨,撒娇而已。

    郑清昱在别人笑的时候,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和厉成锋说话,“说让你给我换个更清闲的工作呢。”

    说完,目光剔过去一样,眼尾一抹娇嗔不易捕捉。

    话其实大家都能听到,厉成锋还是低下头,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搭在郑清昱座椅后背,把人圈在自己可控范围里的架势,无奈一笑,“我早说给你换,那个破医务部,一天天活干不完,倒不见得多发几张人民币。”说话间,替郑清昱把餐具拆了。

    “看吧!”袁虎更激动了。

    厉成锋把袁虎的大嗓门压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他结了婚在郑清昱旁边,好像自然而然变得不浮躁了,沉稳优雅的,恨不得将茶按滴送进老婆杯子里。

    “你懂个屁,你嫂子是自己选择在医院干行政,你以为医务部动动嘴皮子就能进?那是你嫂子优秀。”

    郑清昱不合时宜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她有意克制,蚊子叫一样,没有任何不得体。

    陈嘉效和王磊宁在聊股票什么的,话题太高深,没人敢打扰,陈莉莉无聊得紧,和郑清昱作为全场唯二的女性,聊起秋冬各大牌新出的口红色号,郑清昱本身不怎么用彩妆,却能毫无障碍陪陈莉莉聊。

    在这种地方,吃的不是饭,人情都在油盐酱醋里,九点多,郑清昱忽然起身要敬大家一杯。

    厉成锋替她先把话说了,“我丈母娘住院,平时我们轮流照顾的,今天情况特殊,只能清昱早走一步去和我岳父交接班。”

    众人面色一惊,纷纷送上关怀。

    “在附二是吧?早说啊,咱们应该去探望探望的。”

    “怎么不请个护工?”

    郑清昱手里捻着一团废纸,说:“还是自己照顾比较放心,主要是我妈比较挑,都嫌我没有我爸照顾得好呢。”厉成锋忽然笑了,莫名一脸自豪地炫耀,“哎,你别说,我岳老两口恩爱一辈子了。”

    “那这杯我以茶代酒,你们随意,下回我们做东,再陪大家喝个痛快。”

    正经事,大家也都不留人了,只是没想到厉成锋没跟着送出去,“我说你小子胃早好了吧,今晚滴酒不沾不是为了送老婆?”

    厉成锋上个月又喝到胃出血,倒在马路上,住了小半个月院。

    “她不让啊,让我多和你们聊几句,说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喝酒已经够没面了。”厉成锋叼过旁人递过去的烟,眉头一皱,喷出一大口。

    陈嘉效摁灭烟头,似笑非笑的,“早知道这样,刚才应该让郑老师怎么着都得碰一杯,意思意思。”

    众人心领神会,窸窣笑出声,厉成锋拿烟的手点点对面的男人,也跟着笑,只是笑完了记得在众人面前替自己老婆解释,“她最近医院跑得多,流感找上门,吃了头孢。”

    袁虎不以为意,“嫂子不碰酒,我们都习惯了的,这一年一起吃饭哪回不是你把人家姑娘护得好好的,谁敢拱火让你家郑清昱喝酒!”

    ……

    外面的天,早黑透了。

    郑清昱在路口等红绿灯,看到对面情侣拦了辆出租车才想起自己应该提前在手机上叫好车。现在手里大包小包的,不好cao作。忽然,一声鸣笛猝不及防压过来,郑清昱抬头,习惯性眯了眯眼,豪车瞩目,崭新的梅赛德斯缓缓靠边停下。

    大灯把夜幕打散。

    郑清昱原地不动两秒,将凌乱的发随意撩起,从后面绕到副座,清凉空气带点柑橘调的香,扑面而来。

    “怪不得我刚路过,看28小时的店员已经在打扫卫生了。”厉成锋睨了眼她手里的袋子,戏谑一笑,她最爱这家店的面包。

    “难得顺路。”郑清昱想把东西放到后座,脸一转,怔了怔,不明所以看向身边的男人。

    厉成锋转了半圈方向盘,说:“我还以为你出来它就关店了,就算不关太晚了种类也不多。”

    他也不说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郑清昱继续把自己的那两袋放过去,嗓音听起来比刚才在包厢里要低沉许多,“超过九点,买一送一。”

    “噢,那看样子它家生意也不怎么好。”厉成锋习惯性说笑,态度散漫,郑清昱轻轻笑了声,没再给什么反应,空气一下安静许多。

    厉成锋扭头看了眼那张优越精致的侧脸,一笔勾勒成的艺术品一样,“累了?可以睡会,到了我叫你。”

    郑清昱没说话,过完红绿灯,才想起来问:“你出来了他们不会说什么?”

    厉成锋不以为然,哼笑一声:“今天在场,除了王磊宁,我如果还需要看谁眼色,那这几年也混得太失败了。”

    郑清昱脑海里下意识跳出一个名字,天桥上一束光直直打下来,声道跟着眼睛同时被填满,又听到厉成锋说:“再说了,送自己老婆去看望生病的丈母娘,谁能说什么。”

    车速不算慢,郑清昱错觉他们是从天桥下俯冲过去,视野忽然再次开阔明亮起来,她扭头和那道噙笑的眼对视,扯了扯嘴角,让他看路。

    只有这个时间,医院还算清静,厉成锋绕了个道,直接把车停在住院部门口,在郑清昱准备下车时,挠挠头,“要不我陪你上去一趟,人都到楼下了,不上去有点说不过去?”

    “你昨天不是才来过?我爸妈都知道你忙。”

    厉成锋目光停在那张斑驳树影眷恋的脸上,轻吁口气:“面包记得拿。”说完干脆把手往后一伸,他长手长脚的,很轻松就把三袋面包勾了过来。

    郑清昱接过去,余光瞥到驾驶座侧夹层一角,在厉成锋手指落空时轻快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窸窣一阵下车,那团清香跟不上她速度。

    目送那抹单薄影子完全走进住院部大楼,厉成锋点了支烟,目光幽沉,最后落到空了的座位上,捻起上面一根孤零零的乌黑长发,思绪游离无意识缠上指端。

    五分钟后厉成锋拿起手机,忽略刚好拨进来的电话,鼻腔和嘴同时喷出两团浓烟,打了几个字,随后,面无表情将手机扔回中控台了。

    厉成锋离开后,包厢自然而然谈起他和郑清昱夫妻俩。

    “锋哥真行啊,以前他没结婚的时候,我还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顾家疼老婆的爷们儿。”

    陈莉莉不置可否,“锋哥没结婚前也没绯闻不是吗。”

    立马有人出言否认,“不是吧,不是都传他不喜欢女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传闻,太离谱,所以现在提起当个笑料也无可厚非。

    像厉成锋这种年轻钻石老王五,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往上凑,可和郑清昱结婚前厉成锋面对巨大诱惑不为所动,直到两年前他婚后第一次带郑清昱出来,这帮人才恍然大悟,原本厉老板不是那方面不随众,而是太刁钻了,只有郑清昱这种第一眼到最后一眼都是大美女的女人才能入他眼。

    郑清昱本来形象就高冷,在全国名列前茅三甲医院的教学部,那种地方,官僚主义最严重,先入为主,大家总觉得郑清昱也是端着的那种。可两年前那场饭局,实际让大伙见识到了人家骨子里的涵养,大方、随和、爽朗,看得起玩笑也能接话,整个人明艳艳的,只要一开口,就让人难挪开眼了。

    这样的女人肯嫁厉成锋,倒变得稀奇。

    厉成锋身价不菲,可毕竟是乡县出身,大专没毕业就出来闯荡了,肚子没什么墨水,而郑清昱在医疗系统,按理说攀上比厉成锋这种商人更有社会地位的大佬是绰绰有余的事。

    “你们女人光羡慕小郑,也看看人家是怎么对自己老公的。”王磊宁冲陈莉莉玩笑一句。

    “也是,我看嫂子都不怎么管锋哥,平时我们一起在外面谈生意,别人电话三分钟响一次,多少生意就是这样黄的……”大家心领神会笑出声。

    而郑清昱格外理解自己先生的工作性质,不仅从不添乱,在这种场合,她也能帮着说上几句话,有理有据,曾经有人想挖郑清昱到自己公司,被厉成锋拒绝了,“我公司她都不愿来,宁愿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

    不过也有人趁机讥嘲,“她进医务部都是成锋帮忙找的关系,比起临床,医院的行政岗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她能不支撑自己老公?”

    席间一时没人接话了,聊起下一个话题,陈嘉效随意摆弄打火机,翘着腿聆听身边人和他分析一个项目是如何利多过弊,实际上脑海里已经过渡到冬天去了。

    今天在场的大多数人第一次见郑清昱,是两年前的一场饭局,都对这个女人印象颇深。

    陈嘉效则是去年才加入他们这个群体,其他人便以为,他是去年十月才第一次见厉成锋老婆。

    然而,陈嘉效在去年那场饭局前,就已经见过郑清昱了。

    去年九月,陈嘉效受母亲江柳琳嘱托到二附院去看望一位前辈。住院高峰期,每部电梯门前都挤满人,空气焦裂,气味复杂浓重,戴口罩也挡不住,他高,稳稳当当站在原地,比起着急蛮横的人潮,清冷得不近人情。

    电梯抵达一楼时,里面乌泱泱的人还没有出来,几个中年男女手里抓着住院证一个劲往里挤,场面一度混乱,不是早高峰,无人维持秩序,两边人吵起来,推搡不停。

    挤到陈嘉效,他微微不耐,抬眼想去看最近还有哪部电梯不直接抵达18楼也能到接近楼层,目光一扫,发现混乱现场还有一抹同样岿然不动的身影。

    那个时候的郑清昱一身黑,精致卷长卷发披肩,戴口罩,只露出来的上半张脸敷淡妆,手里同样拿着纸,可显然,她和其他着急住院的人不同,说通俗和残忍一点,她讲理懂礼,又些许傲慢,冷淡俯瞰这兵荒马乱的悲哀人世间。

    一个高贵美丽女人给自己带来的这种感受并没有让陈嘉效感到不适,因为他和她是一样的,像是乱入,只要想,随时可以换个通道。

    安保人员介入后,场面没进一步恶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前胸贴后背几乎嵌在一起塞进电梯后,最外围又有两个人争执是谁让超重警报响起,反反复复进出试探多次,不想等下一趟。

    有人实在忍不住,吼了一声,“都等下一趟吧,一直耗大家都不用走了!”

    “是啊是啊……”

    漫长三分钟后,电梯门终于合上,随后明显感受到沉重地缓慢上升,陈嘉效被挤到角落,胸膛发涨,几乎透不上气,突然有些后悔戴了口罩。

    密闭空间里不停有人咳嗽,奇怪的气味不散,无解,陈嘉效突然一阵烦躁,不想再去看走一层停一层的数字,一低头,一缕香气钻进鼻腔,像雪埋住玫瑰,又在某个清晨融化,干净浓郁,悠长又捉摸不定。

    近看那头黑发,更是柔光润泽,一点杂乱都没有。

    有人要出去,郑清昱侧身让路,双手紧紧将纸张摁在心口,一个转身,陈嘉效发现她其实只到自己肩膀下,秀挺鼻峰太优越,最常见的普通外科口罩撑在上方,褶皱依旧平整。平眉,自然毛流感,她眼窝偏深,东方皮囊,黑亮瞳孔一瞬间就被垂下的长睫遮住了。

    电梯不知道停了多少次,陈嘉效甚至泛起些恶心感,这大概是他三十年人生最糟糕的一次电梯体验。

    终于抵达十八楼,最多人在这层下,陈嘉效不紧不慢最后一个走出来,迎面碰上一群穿大白褂的人。

    郑清昱微微向为首的男人颔首,“陈院。”

    一身官架子的男人反应平淡,只是几乎看不见地颔首,抬眼朝郑清昱身后看过去,两只褶皱深重的眼划出一道锋芒,缓缓走上前,低声警告:“你搞生意我管不着,说了你也不听,你只记住一点,别影响别人。”

    戴着口罩,陈嘉效露出的五官也是冷的,父子俩都是天生优越的骨骼,站在一起,气场无端相似。

    “你要是怕,一开始大可以不答应帮我开这个后门。”

    陈霆民眉头一压,深吸口气,克制住了,“你怎么会和医药公司的人有联系?”

    “这陈院就不用浪费时间详尽了解了,反正你这回帮了这个忙,今后有什么困难,又多一条路子不是?在我妈那里您也有面子。”

    这一回,陈霆民表情彻底变了,又惊又怒瞪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的年轻男人,陈嘉效眼纹一挑,无声笑笑:“我是不愿意和这个系统沾上半毛钱关系的,妈她人不在国内,托我帮忙,你一通电话,不是举手之劳的事?”

    陈霆民自己平复片刻,问了句“你妈最近还好吧”,半天没回应,抬头一看,陈嘉效目光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明显走神,他气不打一处来,不愿再浪费时间,带着身后跟班浩浩荡荡上了刚好抵达的手术梯。

    走进病区,正对着的就是护士站,同一班电梯的那对夫妻陪着老人在办理入院,郑清昱趴在前台和护士说话,手里摊着两张白纸。不一会儿,她就转身走了,这次步伐显然匆忙。

    “护长开会去了,主任在门诊,再找不到人我们也没办法喽,帮你呼了另一台手术梯……”

    郑清昱扭头应了一声,“好,谢谢。”

    两人擦肩而过。

    要撞上前一秒,郑清昱转过头,眼睛都没抬,专注翻看手里的表格,精准无误往旁边挪了一步子。那股变暖了的香气,更像后调,持久不张扬,陈嘉效两手插兜,慢慢停下来,视线随着那个利落清爽的背影游走,眉头不易察觉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