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Story：紫原玛利亚

    石头接二连三地砸在身上，但是她几乎没有反应。

    “怪物！贱货！穷鬼！”

    “勾引男人的婊子！”

    “岛田早纪是什么呀？——是没爹没娘的杂种！哈哈哈哈……”

    她缩在墙角，任凭这些学校里的混混太妹发泄够了，最后向她啐一口，说着“下次多拿点钱过来！你家老太婆不是有养老金吗？”，踢踢踏踏地走掉了。

    额头、胳膊、小腿……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就顶着这些伤口，浑然不觉地去水池冲洗。肯定很不干净，又是沙尘又是病菌的，可是按理来说，她是无所谓的。

    本来死了也无所谓。

    如果没有了巨大的疼痛，那么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大家不是都追求安乐死吗？

    之所以她还没有主动去死，只是因为……

    把自己锁进厕所隔间，她翻出藏在内衣里的几张钞票，数了数，一张没少。奶奶说最近膝盖疼得厉害，她打算拿这些打工的钱去买几盒好一点的止痛贴。

    她松了口气，然后推开门，门外突然一片极其刺目的光芒——

    她醒了。

    玛利亚发了会儿呆，对着床头柜上奶奶的遗像打了声招呼，翻身下床。

    她还有点没彻底清醒，打开阁楼窗户吹风的时候，下意识想要从抽屉里摸一根女士香烟，结果只摸出了一大把棒棒糖。

    ……忘了，她现在在戒烟。

    春川说可以像他一样改抽电子烟，可她想着既然戒么就戒得干脆一点。他抽蓝莓味电子烟，她吃蓝莓味棒棒糖，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烟瘾是奶奶去世那年染上的，不过不是为了排解亲人离开的悲伤，只是被当时那个做她担当的牛郎带着吸的。

    “哎……”她咬着糖，想到那人，时隔五年还是想骂，“烂人。”

    也是因为他，她在牛郎店赊了一笔又一笔，自己攒的钱、奶奶留下的钱全部花光，不得不下海。借着特殊的体质，伺候了不少有变态嗜好的客人，然后把这些沾血的钱“上贡”给了当时她心中的“真命天子”。

    16岁的女孩懂什么？她刚刚失去了唯一爱她、也是她唯一爱的人，内心的空洞总要补上才能继续活着。风俗街上，这样的女孩不胜枚举，她们整日游荡，而她只是她们中毫不出奇的一员。

    但也没烂到极致。她又想，咔哒咔哒咬碎了几个小糖块。起码只是吸烟，不是吸毒。

    虽说因为这样的经历，她已经习惯了在牛郎店为那些虚情假意一掷千金。比起戒烟，戒掉“被爱”更加无望。

    看着夕阳金红色的光沉没入远处的楼顶，她动了起来，开始化妆、换衣服。

    又到了工作的时间。

    ···

    今天的拍摄任务结束得很快。春川请的摄影师确实是越来越专业——或者也可能是，经济不景气，多么高水准的摄影师都能被请来拍色情写真了。

    玛利亚从工作室配套的淋浴间洗好出来，春川还在电脑前奋“键”疾书。

    作为一个经纪人——难听点叫皮条客——他是很敬业的那种了。

    “出来了？吃饭去？”他的声音还是漫不经心。

    她收拾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他：“老板，你要请我吃饭？”

    “……谁说我要请你了？”

    “噗！哈哈……哈？”她发出乱七八糟的笑声，走过去单手撑着他的桌子看他，“老板，我最近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别讲。”

    “你该不会是想找我结婚生孩子吧？”

    “……”春川缓慢地转过头，和她眼对眼，“我看起来很像喜欢小孩的人吗，玛利亚？”

    “那我不知道。”她耸耸肩，“可男人不都这样吗？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岁数了还是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总要找个女人给自己传宗接代呗。”她从陪酒女一路做上来，接触了那么多客人，这算是经验之谈。

    一阵微妙的沉默。

    春川关了电脑站起来，要去拿外套。经过她的时候，搂了搂她的腰：“就当我是你今晚要陪的客人吧。”

    “那除了请吃饭还要给钱的。”

    “……我卖身给你行不行！”

    ···

    所谓的卖身，就是两个人作为炮友酣畅淋漓地干了一场。

    春川不算年轻了，但胜在经验丰富、技巧老道，人长得也还可以，所以他手下的那些风俗女经常就被半哄着和他上了床。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驯化”，做得多了，人的性道德就会一降再降，慢慢地干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过在玛利亚这里——虽然她快感也很迟钝，但不意味着一点都没有——这是难得称得上舒适的性爱体验。毕竟她通常接触的客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枉论让她像惠木纱那样，几乎次次都是享受。

    哦……对了，惠木纱。

    “你真的把她那些照片视频都删了？”她裹着被子，看春川开着阳台窗户抽事后烟。

    “你不相信我？”他的面前烟雾缭绕，表情有点揶揄，“别这样吧，从三年前我邀请你到我这儿工作以来，我可没干过什么下作的事儿。”

    “……一个拉皮条的，你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啊。”

    “你情我愿呀，哎……大家不都是自由的吗？”他看着天，“我还留着干什么？现在不兴搞人身限制的妓院那套了。”

    她没有回应这段话，默默地缩回被子里。

    真的是你情我愿吗？

    难道人的投胎是自己的选择吗？难道被欺负、被欺骗是人的意愿吗？如果不是因为无数身不由己的挤压，以及创造它们还要用它们享乐的人，这条风俗街会有如今的模样吗？

    ——她只是个没读完高中的、没太多文化的风俗女，她很难梳理出答案。

    也许像惠木纱那样要去读大学的女孩，有一天会给出答案。

    虽然她觉得……

    她看着天花板。

    ……那个答案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也应该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作者有话说】

    岛田早纪：Shimada   Saki

    春川的个人故事就不写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一个信奉“自由主义”的普通男人罢了，还是个烂黄瓜（喂）

    小幸也没有特别需要写的，一个差点误入歧途的普通富家女孩，过着平淡但有价值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