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恰得苦霸得蛮耐得烦

    “宋厅，作为盛兴子公司的代理人十分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出席薄宴，我敬您一杯。”

    宋琰稳坐在主位，唇角只勾着若有似无的浅笑，颔首，轻磕台面，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

    一站一坐，谁是主导，谁身处下位，自不用多说。

    压迫的气氛消散，音乐悄然响起，舞者挥舞水袖又翩然起舞。

    转起的裙摆宛如彩色的光在旋转，华丽得叫人惊叹。

    叶佳尚未坐下，在座的其他人也端着酒杯跃跃欲试地要跟宋琰敬酒，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自己该是什么顺序。

    只见宋琰气定神闲地按了下手，扫了一圈在座的熟悉面孔，上抬着眼皮的模样自有掌权者的温雅和大局观，叫人不敢怠慢。

    “只是过来坐坐，聊聊天，都是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的老搭档了，不用讲那些个规矩。”

    她说话慢条斯理的，吐字清晰好听。

    “今天身体不好吃了点头孢，酒是不能喝的了，还望大家海涵。”

    说罢她端着茶朝大家敬了下，沾唇意思了下。

    宋琰既然表了态，大家心下都了然，sao动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她不常出来走动，总有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她看见，跟她搭上点关系，毕竟工作做得再好没被上头看见都白搭。

    叶佳被那意味深长的一瞥看得心里既慌乱又焦灼，思绪翻转，复盘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无心搭理一旁公关的眼神示意。

    宋琰刚进来时就撞见叶佳八面玲珑的那一面，笑靥如花地应付着，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热情又不放浪。

    最想请的人到场了，这会儿倒不会说话了，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略有些局促。

    看来她的突然出现还真把人吓到了。

    宋琰心里觉着有些好笑，存了心想逗逗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

    不用她多等，察觉到目光的叶佳很快抬起头来，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微愣，没有完全聚焦的眼瞳有些空，看起来雾蒙蒙的，只不过聚焦得很快，吊灯射下的光落在眼里，灿若星河，水媚清亮，漂亮得想叫人舔舔她的眼睛。

    神情转变不到一秒的功夫，已经是笑盈盈的一张芙蓉面了，看人的眼神尤为专注。

    桃花眼嘛，看狗都深情。

    宋琰在心里轻轻地”啧”了声，只第一次见面，她便断定叶佳是个有眼力见，聪颖又有能耐的漂亮姑娘，这样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过来坐。”

    唇角弯着，宋琰朝叶佳招招手。

    她穿一件棉麻质地的立领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肌肤苍白细腻，是常年坐办公室，位高权重之人才有的矜贵。

    眼皮薄，眼型狭长，是浅浅的内双，五官中规中矩，不是漂亮的类型，但身上温和、清冽又冷静，还携着轻微压迫感的气质是独一份的。

    像一股无形的力趋势人服从，下跪，忠诚地亲吻她的手背。

    太危险了......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要十二分之小心。

    叶佳心情忐忑，才刚推开椅子，坐在宋琰旁边的男guan员便自动让了位。

    她站在那空下来的位置跟前，和宋琰不到一米的距离，却有些犹豫。

    宋琰手支在桌上，歪着脑袋眼睛半阖着瞥向她，似笑非笑的。

    “怕我啊。”

    她语气里带了点调侃戏谑的意味，大概是亲民的表示。

    可叶佳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小玩意，从内到外都被看了个遍。

    她连忙抽开椅子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腿上，脸窘得微红，“我敬重您。”

    芙蓉面上浮起两团薄薄的粉云，柔光洒下来格外鲜妍动人。

    看来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并不是毫无用处。

    宋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坐下时因为面料收紧而勾勒出的一段细腰，笑容温和浅淡。

    “没事的，说了今晚过来坐坐，聊聊天而已。”

    可那股游刃有余的气势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她的主场地位。

    叶佳笑着应了两声。

    宋琰右手边的位置是叶佳，向秘书在她左手边的位置，正侧身恭敬地朝她汇报工作。

    “市政局的会议结束后组织部的陈军陈副部要找您谈谈话，跟税务局的会晤需要往后延一个小时，我已经通知到位了。总结的材料我已经根据您的意见修改完毕，打印出来放您桌面了。”

    宋琰点头，“嗯，好。”

    明明说过来坐坐聊聊天的人却听属下汇报工作，叶佳都不知道自己该听还是不该听，看到两人谈话结束后，决定发挥自己的优势，见缝插针地关心起了领导。

    “宋厅吃过饭了吗？”

    “傍晚的时候垫了点肚子。”

    宋琰不饿，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一下，不然这小姑娘又该坐立难安了。

    只见叶佳观察着全局，稳稳地转着转盘把菜转到宋琰跟前，是那道大竹荚鱼做的洛神赋图。

    她拿起公筷从”画”上夹起两片鱼rou放到宋琰碗里。

    “您尝尝这道大竹荚鱼，口感清爽、Q弹，rou质鲜甜。”

    她照顾女伴已经是得心应手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别人做起来必是殷勤讨好之态尽露，但叶佳却让人感觉被照顾是一件很舒服且顺心的事情。

    宋琰动了筷，咀嚼吞咽后给出评价。

    “不错。”

    味道确实不错。

    宋琰看了她一眼，迎着光时眼底浅浅盛着点浮光，身居高位的人也有了人气。

    叶佳松了口气，又转着桌给她夹了海胆、雪蟹，碳烤牛rou还沾好了酱，特别省心，说话也是柔柔的，全然照顾年长者的情绪和感受，都是些餐品口味，日常小事，问得巧妙，答也答得有趣儿，不该问的绝不问。

    遇着个可人儿，宋琰心情不错。

    “小叶哪里人？”

    她眼底重重屏障，又有诸多烟雾弹，叶佳根本看不透她，老老实实回答。

    “湖南衡阳人。”

    “不错，湘妹子恰得苦霸得蛮耐得烦”。

    宋琰语气里有赞赏之意。

    宋琰祖籍就是湖南人，只是爷爷辈当年获功后在北京扎根，父母辈接了班，宋琰又争气，是实打实的h三代。

    属于出生即在罗马的天选之女。

    说句实话不丢人，叶佳挖到她信息的时候倒吸了口气，然后酸溜溜地感慨果然羊水才是真正的分水岭，一出生就没有的，大概率这辈子也不会有。

    消极摆烂的念头一浮现，叶佳马上摇头把这些腐烂的心理甩出来，她站在五星酒店长租套间的落地窗前，俯瞰北京长安街繁华的夜景，想象街道为生活奔波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她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拼命往上争的结果。

    如果生来没有，那就由她来创造。

    “王处、李处他们都是湖南人，湖南人确实敢闯敢干。”

    这么些天，宋琰虽然一直都没答应和叶佳见面，但她的来历和事迹多少听向秘书说过。

    年轻有野心，大老远跑过来吃了闭门羹也不恼，还是客客气气带着笑，一句怨言也没有，就证明这小姑娘心性稳得住。

    有谁接近她是没有目的呢？

    关键是能不能让她感到舒心。

    宋琰口中的王处隔了个位置，喝得有些多了，不太识眼力见地搭话。

    “小叶在哪里读大学？”

    “也是在湖南，湖师大。”

    王处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两个度。

    “湖师大不是在岳麓吗？巧了不是，当年我在委统战部工作过一段时间。”

    向秘书不着痕迹地朝王处扫了一眼，见宋琰端着杯茶抿着，眼底铺着层暗色，但面上还是毫无破绽的温和及淡然。

    但和她共事多年的向秘书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了她的不悦，难免又多看了那准备高谈阔论的王处一眼，幽幽叹气，果然官场上会被冷落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我跟同学经常经过那里的，没想到还能跟里面的领导一起吃饭，真是莫大的荣幸。”

    叶佳从来没经过那儿，连那地方在哪都不知道，但是不妨碍她笑盈盈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处又找她聊了些长沙的风土人情，高校发展之类的话，他是个爽朗的性子，难得和一个愿意”供着他”又有见识的小姑娘聊得来，就多说了几句。

    叶佳几次想把话题转到宋琰身上，都被这位过分热情的王处扯了回去，只好以去洗手间为由突兀地打断了话题，都这样了王处还意犹未尽地看着她，似乎要等她回来大讲长株潭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