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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卜宁顿了一下,大步走到榻边。张雅临依然如朽木一般躺在那里,无知无觉,那张符纸就贴在他脖颈前。卜宁伸手揭了那张纸,看到了张雅临脖子上挂的东西。那是一截指骨,上面缠绕着一根带血的白色傀线。张碧灵没敢说话,她看见卜宁老祖背对着他们,迟迟没有直起身,只是许久过后轻声问了一句:“这是……”“那是雅临收藏的指骨。”张碧灵犹豫着,“以前一直说是……闻时老祖的。”“那这线……”卜宁依然没回头,也没直起身。张碧灵说:“应该是跟指骨一块儿的。”卜宁捏着那枚缠绕着傀线的指骨,闭了一下眼睛。张碧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能是我学艺不精,符纸弄得不好。这指骨应该不是真的,我看闻时老祖手是好的。”“傀师什么都能捏出来,想要把某处补起来很容易。”卜宁低声说,“师弟若是那样做,谁都看不出,包括师父。”闻时在傀术上的本事已经至顶,跟尘不到几乎无差。他造出来的夏樵跟常人无异,更何况一截指骨……卜宁终于知道,他那个师弟不是没想过无相门有可能不起作用,而是早在千年之前就给自己兜过底。他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好了——如果直入轮回什么都不记得了,跟前尘旧人再无瓜葛,他还能凭借生取的骨血,再遇见一次他今生放不下的人。疯子。卜宁再顾不得斯文,在心里斥着。他把指骨连带傀线一起摘下来,握进手里,然后直起身对夏樵说:“有劳。”……***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进到笼里。——夏樵带着他们一路摸到了笼边,他伸手朝前时,山野的湿雾中显露出那道通天彻地的金色笼壁。卜宁当即布下阵石,自己捏着指骨站于阵眼。想借闻时的指骨和法阵,让那道金色笼壁出现裂口。其实有一瞬间,夏樵的手掌前已经出现长而蜿蜒的缝隙了,只要再裂开一些,能让他将手指伸进去,哪怕用尽毕生力气,他会把笼门撕扯开。可是那道缝隙只亮了一下,就忽然熄了。“老祖!为什么没了?”夏樵惶急转头,叫道:“我已经闻到笼里的味道了,风都吹出来了!为什么缝隙又没了?”夏樵拍打着笼壁:“还能再试一下吗?再开一次!”卜宁脸色比他还要难看,脚下却又加了一道力。他划破了指尖,将挤出来的血一一滴在布下的阵石上。每落下一滴,就有玄雷自九天直下,劈在笼壁上,而那道金色笼壁便会剧烈震颤。像两方之间的较劲。他们要进去,但笼里的人不想他们以身犯险。“师弟——”卜宁滴上第二轮血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人色了。张碧灵的符纸跟着拍在笼壁上,试图帮一点忙。但她知道,其实帮不上。这笼太过特殊——闻时的躯壳和灵相都在其中,虽然笼心没破就意味着他还没收回灵相,但对笼外的人来说,这个笼的威压相当于闻时全盛时期。卜宁这半具灵相抗衡不了,她更抗衡不了。“师弟——”卜宁又唤了几声,最后沉声道:“闻时!”可那道笼壁却半步不让,再没有出现过缝隙。坚决地将他们挡在所有之外。卜宁在玄雷和罡风之中看着那道笼壁。他还记得千年之前那个封印大阵最后收束的模样,将所有肆虐的尘缘包裹在其中,自此再不见任何阵中人的身影。不知谁说了一句,那真像座坟。确实像。那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里面其实不仅有尘不到,还有闻时,有曾经的松云山,甚至包括他们几个。而这道通天彻地的笼壁,就像立在坟前的碑。无一字,又无一不是字。卜宁的虎口崩裂开来,那些阵石被他抹了三遍血,终于再承受不住,在风里碎成了沙。那股与笼壁相抗的力道陡然消散,夏樵被掀得朝后摔滚了几圈,被卜宁扶住了肩膀。“我想进去。”夏樵说,“老祖,我想进去。我跟这笼是有牵连的,我现在很难受……”他就像能感觉到笼里的动静一般,突然被一股难以抹灭的巨大悲伤笼罩住。眼泪留个不停。“我哥可能——”“我知道。”卜宁扶着他的肩,“……我知道。”但他并没有再去摆阵强破笼门,而是低下头,默数着到笼壁的距离。数到三丈之远,将那枚缠绕着傀线的指骨埋进土里。他不知道这枚指骨最初是被谁找到的,又是如何辗转到了张雅临手里,吃了几十年的香火供奉。但他知道,他那个执拗的师弟最初生取骨血,一定是想把它们埋在这里。曾经书里提过一种重术,说如果今生有什么人实在放不下,那就在临走前生取骨血,以麻线缚之,埋在离坟三丈远的地方。那么即便入了轮回,也会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缺了些什么,便还会和那人于尘世重逢。闻时修的是傀术,于傀师而言,没有什么比手指更重要。生掰这块,可能是想记得更深一些。他作为师兄,没法眼睁睁看着这个这节指骨流落旁处。第110章无相做完这一切,卜宁开了一道阵门。夏樵和张碧灵茫然地看向他:“去哪儿?”“去山坳。”卜宁说。去尘不到当年布了阵的山坳。夏樵和张碧灵不知缘由,其实卜宁自己也并不那样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那儿,那是一切的源头,他总能做些什么。可当卜宁到那儿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之前见过的那些判官后人。他们并没有全来,只有十来个人穿破雾瘴,到了山坳边。张碧灵认出了吴家和杨家的人,但卜宁一概不识。他也无心去识。他立于那潭山坳湖泊前,丢下阵石背手一扫,一道将生人阻拦在外的屏障便就地而生。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不通礼数。被屏障挡在外面的后人们连忙解释道:“老祖,我们来这没别的意思……就是知道了祖师爷在这布了什么阵,我们这群不肖后人有些没脸,想来、想来试试——”卜宁绕着湖,点数着尘不到当年落下的阵石。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倒是周煦有些应激,语气并不太好地问:“试什么???”外人分辨不出他们的区别,只当这话是卜宁所说。当即拱手作揖,有些讷讷。最后是吴家家主撒开手杖,行了礼说:“我们想分担一些。”卜宁终于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