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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始料未及的问题:“陈使君……你听说了我的哪些事迹?”“……啊?”“你说,听说了我的一些事迹,觉得我颇有才干……你听说了我哪些事迹呢?”陈武:“……”那句不过是个客套话,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他赶紧绞尽脑汁地回忆他听说的所有跟钱青有关的信息,想随便掰扯几句。然而许是他沉默了太久,还没等他掰扯出来,钱青先苦笑了一下。“……抱歉,当我没问吧。”陈武:“……”气氛瞬间就变得十分尴尬了。钱青垂着眼不作声,眼神飘忽,陈武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失落、心虚、紧张、以及……为难。可能是因为自己也经常有类似的体会,陈武本能地察觉到,钱青的支支吾吾和语焉不详是,似乎是因为他两边都不想得罪……陈武忽然有些意外了。在成都府的时候,他自己也经常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人不可能总是中立的,难免有个倾向。可因为不想得罪人,大多时候不能明确地表明立场。对于他自己倾向的那一方,他可以透点口风,适当地表露一下自己的倾向。对于他不倾向的那一方,他则只能敷衍推脱,语焉不详。而刚才钱青答他话的态度,很像后者。——也就是说,钱青之所以不肯把话说白,很可能是因为不想开罪他们成都府。但他内心真正倾向的一方,却是朱瑙!这个结论让陈武大吃一惊。钱青可是真官,朱瑙却是假官,他的真主簿被假州牧给罢免了,他心里难道没有怨恨?这不可能!陈武已经按捺不住,上身前倾,比刚才提问时更急切了几分:“钱兄,你觉得朱州牧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让钱青微微一怔,脸上为难的表情更明显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亦观察着陈武的神色,回答道:“朱州牧这人,有一些……有很多不足之处……比如他做事,比较,比较,不守规矩,嗯,不守规矩。不过……他其实很……比、比较有才干……”陈武:“……”前半句话并不重要,后半句话才是真心话。陈武的心里有点发凉,重新靠回椅背上,沉默。钱青已满头大汗。良久,陈武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觉得他很有才干?”钱青谨慎地轻轻点了下头。陈武的眉头拧得要打结,语气可笑:“就因为他有才干,这大半年来,你们阆州府的这些官员就跟着他做事?他的来路出身,你们就一句不问?!”这话就比刚才的试探重多了,甚至有了问罪的意思。钱青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得正襟危坐:“不、不是……”“不是什么?!”钱青张了张嘴,又哑然,汗一颗颗往外冒,话却一句说不出来。他这态度让陈武更加不满,手指用力地叩了几下桌子:“钱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钱青哑口无言。两人僵持良久,茶馆里忽又爆发了一轮激烈的喝彩和掌声。楼下的歌女唱完一曲,客人们兴奋不已,嚷嚷着要她再唱几首。“好,好极了!”“好听,再来几首!”听到喝彩声,钱青不由得往楼下瞥了几眼。歌女抱着琵琶起身向堂客们鞠躬,视线投到楼上,正与钱青撞上。歌女笑吟吟地向钱青行了个礼,钱青紧绷的脸亦松弛了几分。等欢呼声渐渐小下去,钱青把视线收回来,架势没有方才那么拘谨了。陈武揉了揉额角,口气亦松弛了几分:“那歌女长得着实漂亮,唱得也的确不错。”钱青点头:“她唱的的确好,她的琵琶亦是我见过的歌女里弹得最好的。今天茶馆里的客人大都是冲着她来的,毕竟她已经一年多没登台了。”陈武微微一怔:“一年多没登台?为什么?”钱青默了默,叹气苦笑:“前两年阆州流民泛滥,山贼为祸,治安极差,常有命案发生。去年有一名歌女在茶馆被人调戏,言语上起了冲突,就被人当场砍死在台上。后来整整一年的时间,各家茶楼酒馆里都没有女子再敢登台了。”陈武:“……”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又沉默了片刻,钱青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使君,你问我是怎么想的……你想听实话吗?”陈武愣了愣,忙道:“你说。”钱青舔了舔嘴唇,又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朱州牧……不,朱瑙这个人,寡廉鲜耻,胆大妄为……他是个疯子!从他第一天拿着官印闯进州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疯子!”他顿了顿,又道,“你说我们不问他的来路身世,就帮着他做事……那时候他是带着一队带刀武士闯进来的,谁敢多问呢?”陈武不由一惊。这可是朱瑙的罪证!他正要细问,钱青却接了下去:“一开始,我们都是被他强迫的。……也可能不是吧。我不知道。如果那天他们没有拿刀,我们是会把他赶出去,或是还是会听他的……”陈武听得莫名其妙。阆州的官员们到底是不是被强迫的?这时候,钱青忽然抬起眼来看着他,眼里有种很深的、难以描述的东西。“陈使君,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坐在官府里做事的时候,山贼突然闯进官府烧杀抢掠?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同僚的尸体?你有没有见过府库里的银子和粮食都被山贼抢了,怎么写信也没有人理?你有没有试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陈武哑然。钱青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扫视四周。美丽的歌女已坐下继续献唱了,茶馆里的客人们喝着茶、吃着点心、聊着闲话,难得的公休日,每个人的脸上写着轻松惬意。他垂下眼:“这间茶馆我几乎每周都来。你们今天来,见到的是这样,可半年前,一年前,都不是这样的。”陈武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来。桌上再一次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的人还是钱青。他小声道:“使君,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朱瑙是个疯子,我知道,他犯的是杀头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