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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雨滴便又零零散散地掉落下来,砸在脚下的春泥里,洇出许多细小的水窝。我这才如梦初醒,忙地往我那市集上亟待开张的古玩小店赶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镇中似有诡事重重,还是好生待在自己的一隅小店最为安心。简单地洒扫了一番店内有些郁滞的空气,我拿出细软的丝布将架上的古玩悉数擦拭过,温上一壶粗糙的罐底碎茶,便也自柜台后坐了下来。门前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凉愁雨声,我随手翻开一本盘好的账簿,指尖拨弄了几下老旧的算盘,便停下来叹了口气。古玩者,其实本就是富贵闲人的玩艺,以前尚且太平的时候,镇上倒也有许多热衷此好的人家时常来照顾些生意;然而近几年时涝时旱,关中百姓庄稼收成不好,如今世道又坏,不少镇民都拖家带口地南下或闯关东了去,董镇的衰落在所难免,古玩商董家便也日渐清贫了起来。不是没想过关了店带上阿满移居到别处去,可祖传的店便是落根在此,总不可折在了我手里;因而也只能这样想着,半晌饮一口粗茶起了身,搬一只竹椅到店门口去坐着,看看能不能招徕些生意。我见冷清萧索的市集有行人来来往往,注意到这家街角晦暗的小店时,却不约而同地朝招牌投来了愕然的视线,神色也都出离诡异。我吸吸鼻,下一刻便感到眼前细碎的雨滴有些暗沉的颜色,似是比往日腥气更重些;困惑地出了店,同行人一道去仰望这招牌时,我看到正有鲜血从那招牌后的房檐渗出,已是染红了雨水浸湿的台阶。我骇了一跳,忙进店搬一架货梯出来,执着抹布去擦那已是变了色的招牌;哪想不擦倒不打紧,这一擦,更多的污血便从房檐上殷殷地渗了出来,滴在脚下晕出一片涔涔的红花来。……我疑心是有甚么野鼬山狐窜到小镇上来,被追捕的时候慌不择路,倒楣夹在檐角,从而死在了我这店铺上头也说不定;便将货梯支得更高些,双手抵在招牌边细细地摸索着,想要将它掀开来探个究竟。哪知就在这时,房梁上扑簌簌地抖动了一下,我收回手,眼睁睁看着角落里掉出一只半大的黑猫来。黑猫摔得不轻,滚落在雨地中瑟缩着弓起身,便仰起一双灿金的瞳孔朝我看了过来。猫儿的长相大同小异,我看着它,实在不确定它是否就是昨日尾随我归家的那只,怔愣了一会儿后,竟鬼使神差地开口唤道:“……金儿?”猫自然不可能答话,只仍是又看了我一眼,沉沉地呜咽了一声,便转身一瘸一拐地冲出了小店,一头扎进邻居的书铺中去。我也慌忙下了货梯去追。……近日来市集生意都不甚好做,我没有客人,邻居书铺的掌柜也正清闲地睡在柜边打盹儿,手里抱着梨木的算盘,仿佛也不怕甚么人上门来窃。我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上前去叫醒他,只低下头在这铺中自己寻觅起来。书铺内静谧异常,听不到甚么活物作祟的动静,唯有浅淡而香甜的合香在瓷炉中袅袅地燃着,书册和墨具皆摆得整整齐齐,地上也不见有脏乱的爪印。我细细地找了一圈,始终不见有甚么黑猫的踪影,便终是停下脚步,揉着额角叹了口气。应当是我眼花了罢……毕竟这一场噩梦还没有解,许是待我回家再睡一觉,明日便会是久违地放晴了。摇着头苦笑一下,抬眼望向门外仍是细雨连绵的董镇,我抖抖自己湿漉漉的布靴,便打算回到自家的古玩店去歇息。只是临出门前瞥见那架上满满当当的好书,难免又生出些许艳羡之情。门外的春雨似又下得更大了些,书铺掌柜的鼾声也远远地响在耳旁,我略作迟疑,还是走到书架旁站定,暗中窥了窥那些不为我所藏的新书。我虽为了经营家中古玩,未能真正上过几日学堂,却极喜欢读书,为数不多的积蓄也几乎都花在了买书上,自然对汗牛充栋的书商邻居无比憧憬。又想起我前些日子用十个钱与一件三彩花瓶同书铺老板换的新书,竟是还未来得及翻阅几页,便不知丢在了何处,却也不晓得是被那好贪小利的陈老夫子拿了,还是被哪个过路的贼人偷了去。我看得入迷,禁不住逗留得久了些;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后那正在酣眠的掌柜忽然打了个喷嚏,嚇得我一个激灵,手中书册便蓦然落了地。见掌柜并未醒来,我松了口气。正欲弯腰整理的时候,一双苍白的手却先我一步低下去,将那落了灰的书本捡起来轻拍两下,交到了我的手里。第3章我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鬼魅般貌美的青年。正是西学东渐的时候,听闻外头偶有富户会为当家的订一套西服,却从未有人似他这般穿着儒雅的毛呢大衣,礼帽也压得低低的,只从檐下露出几缕墨一般黑的碎发,身量纤瘦高挑,似乎略比我年长几岁,一看便知是世家出身的先生。想到这般先生竟也会为我这等落魄之人弯身,我便敬重起来,又见他模样好看,心中也生出些许好感;只是他看起来苍白阴郁,面上也有些冰冷的倦色,便只谢了一声,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搭话。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我一眼,我怔了怔,竟发觉那帽檐下的眼眸是猫一般熠熠的金色,不免骇了一跳,险些再度将手中的书摔下去。“……掌柜的,你这里书可齐全?”他开了口,嗓音幽醇动听,只是略有些疲惫和沙哑,像是受了风寒还未痊愈一般。我定了定神,这才忙道:“我不是这书铺掌柜,只是隔壁经营古玩的邻居;先生若有所需,只唤醒了那柜后睡着的人便罢。”他点点头,便又压低了礼帽,绕过我想到柜台前去。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摞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书,细瞧之下颇有几分眼熟,便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道:“先生,这书……”他回过头来,顺着我的目光朝手中提着的书看去,道:“喔,这是昨日我在路边捡到的,看到封皮上盖着这家书铺的戳,便想来问问掌柜的是否丢了书。”我闻言大喜:“这正是我昨日不甚遗在路边的世本全册。敢问先生可是在七巷寻到的?”何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今日得见贵人,将我那珍贵的遗失之物也一并送来了。他微一挑眉,转过身来注视了我良久,也未曾怀疑甚么,只将那水渍未干的书交还到我怀里,道:“正好;物归原主。”见我道了谢,忙扯着干净的袖子去拭那书上污痕,他沉默许久,忽然微微眯了眼睛。“先生既是如此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