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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都是满着的。那个长着好看的冰蓝色头发的人,脸上并没有一刻之前在店里挂着的那种慧黠温暖的笑容,他带着一种略微迷茫的神色,皱着眉拿起一个打开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进去。他喝酒的样子很果断,手势标准稳定,每一次举起来的动作都是一致的,喝每一口的间隔也一样,澹台歌简直怀疑他每次喝下去的分量都没有差别。这种精确和他脸上细微的迷茫产生了令人迷惑的对比,这种对比几乎打破了澹台歌对他的全部印象。这样聚精会神观察的时候,澹台歌渐渐清醒起来。虽然还没有清醒到思考为什么冰没发现他拎了一只空酒瓶,并且这酒瓶里还有一只小到不正常的老虎,但观察周围的情况已经足够。这里除了一张堆满白酒的桌子,还有很多眼熟的双排座椅,澹台歌对这些座椅熟悉至极,毕竟他曾经被按在上面做到飙泪,所以听到公车的声音时,并没有多惊讶。公车在冰喝空了第三只酒瓶的时候说:“给我留一点。”冰踢了踢脚下的箱子,那里面还有四五瓶未开封的:“剩下的都给你。”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他们正在缓慢行驶的途中,四周景物变幻,一会儿是花树,一会儿是枯草,也不知究竟走到了哪里。冰依旧沉默着喝酒,在他又喝空两瓶之后,公车停了。“没有油了。”它说。“哦。”冰站起身,微微摇晃了一下。澹台歌这才知道他不是没醉,只是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让人看不出来罢了。况且把五瓶二锅头倒在油箱里,然后拍了拍公车,说了一声“驾”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没醉吧……公车沉默了一会儿,说:“酒不可以喝得太快,会醉。”“哦,”冰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第一次喝。”“没事,”公车理解地说,“我也第一次。”一分钟以后,澹台歌彻底领略了“第一次”的疯狂。车厢里能倒的全都倒了,有酒的没有酒的瓶子摔了一地,酒水在地上划出整齐的一道直线,因为车正在以飞机的速度前进。快到让人晕眩的速度里时不时夹杂着无比浪漫的大拐弯和无数可爱的颠簸,冰和那张不知哪里拖来的桌子一起倒在地上,头发披散,有种莫名的颓然。车行入冬,由于速度太快,车窗外好像在瞬间变成了白色。漫天飞雪飘扬而下,冰看着那刺眼的白,忽然流下泪来。转瞬又是白色消逝绿荫遍地,片刻间公车已不知又穿过了多少四时岁月,冰忽然大声道:“停车!”公车一个急刹,停在了绿野和白雪的分际。冰站起来走下车,看着那道在阳光里渐渐消融的雪线,忽然坐倒在地。澹台歌久久注视着他的身影,然后发现了一件事。他待的瓶子没有碎没有倒,好好地立在半空,就好像底下的桌子还在一样,而冰忽然在雪地里开始嚎啕,而公车始终在沉默,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冰失控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他坐在地上喃喃道:“化掉了……”声音很轻,但不知道为什么,澹台歌就是能听见。与此同时气温骤降,雪线向绿野侵占了过来,先前雪化成的水也迅速结成了冰。冰面无表情地坐了很久,然后站起身来,眼神重新清明。他走过来上了车,再也没向身后看一眼。在他离开之后,那道冰封的雪线再次向阳光退让,一点一点融成了水,有不了解情况的鸟雀过来饮水,然后乱七八糟地醉倒一地。它们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刚刚吃的冰淇淋是二锅头口味的。酒随着寒气散发在外,冰在接下来的车程中始终攥着一枚拉环,身躯笔直地站在车里。仿佛他乘坐的不是一辆没醒酒的公车,而因此带来的过于写意的速度和颠簸程度也似乎完全不存在。澹台歌在短短的一天之内见识到了他的第三种状态,不得不说这第三种最符合那个传说中的麒麟形象,冷淡自制,却让人觉得分外陌生。车很快回到了思归镇,幸好公车还没有醉眼朦胧到认不清家门的地步。冰结束了这一场奇怪的兜风,他下车的时候拍了拍车头:“你只是需要发泄,我也是。”然后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车厢里变得出奇安静,除了公车轻轻的打呼声音。澹台歌听着听着,自己也困了。睡梦中他好像听见公车醒来之后的抱怨,关于一张冰在醉中签署的莫名其妙的文件,“他一定是喝多了……”公车烦恼地说。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是黑的,车又开始重新平稳行驶,恢复了喝酒前的状态,这样看来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车厢里的桌子和酒瓶都收拾走了,只留下澹台歌所在的瓶子孤独地漂浮在空中,瓶口的门依然紧闭,再说瓶子是立着的也爬不上去。所以他只好把脸贴在玻璃上,带着点酒意呆呆地看外边。途中有人上来有人下去,一只小鬼在瓶子外边呲牙,澹台歌也对着他呲牙,小鬼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把自己往车窗上一贴,半是兴奋半是怅然地看着窗外。眼睛上的禁制失去效力,澹台歌可以清楚地看到很多鬼,却没有觉得害怕。不过真的有点想师父了。夜色安谧,偶尔有奇怪的光点在车窗上略过,轮廓像极了童话里长翅膀的小精灵,月亮出来的时候,澹台歌看见它周围的云是个漂亮的船形,而玻璃窗前正好拂过一片落花,似乎是最金贵的夜昙花,却不知为何从天而降。与此同时车厢里漂浮着无数透明的人形,远处传来野兽压抑的咆哮,而刚被抛在后面的山长满了形状可怖的枯树,不知道会不会有恶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