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文小说 - 耽美小说 - 扶棣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日照顾他惯了,顺手便去搂他。一想刚才口角,手伸到一半,搂又不是,收又不是,别扭地往他被子上一搭。

等人都走了,狄良仍坐着不动。唐笙也不要他扶,慢慢蹭到被子里,侧身向里躺着,不知是醒是睡。

狄良心里有些歉疚,却又有些烦躁,只觉此番大变,还有哪里蹊跷,却又说不上来。

他出去厨下,端了碗昭昭熬的猪肝汤。回来细听唐笙呼吸,不像睡了,便试着唤:“阿笙。”

唐笙低低“嗯”了一声。

狄良:“饿不饿?”

唐笙:“不吃。”

狄良:“喝汤?”

唐笙:“不要。”

狄良:“解手?”

唐笙:“……”

狄良只得道:“我糊涂,你莫生气。”

唐笙不动,闷闷道:“没力气生气,痛。”

狄良:“……”

他向来老实巴交,不大会哄弟妹,碰了软钉子,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头顶仿佛多生了一对耳朵,“嗷呜”一声塌了下来,便将汤碗往床头矮柜上搁了。

唐笙忽道:“哥。”

狄良头顶耳朵“唰”地又竖了起来:“怎么?”

唐笙:“怪香的,我喝一口。”

第6章六

狄良看着镜子里。

唐笙在床上倚着道:“像。”

狄良:“像什么?”

唐笙:“像个行首。”

狄良侧了头看他,确是一脸认真,并未说笑。

狄良换了黑巾黑衣,卫珠庭留下的先天玄袍,身量倒差不多。

狄良道:“像而已,不是。”

唐笙道:“起初像就不易,做一做,就是了。”

狄良烦躁道:“我不是。”

唐笙一反常态,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尹子骏发完丧,邱盈就回家了。巫坛子弟,是火葬。捧着尹子骏骨灰回来的时候,昭昭没有流一滴眼泪。邱盈要走,昭昭却攥了她背后刀鞘不放,大哭,谁也劝不住。邱盈搂着她道,大姐在一念楼许多年,不在家,现在须得回去料理料理,人在刀在,咱们这九把刀是一根骨头,大姐带了刀去,必定带了刀回来,若是留了刀哄你,那才是不回来了。

卫珠庭和沈容当年租过邱家的屋子。邱盈幼时早慧多病,皆说命硬克父母,要送了去出家。沈容嫁了卫珠庭,多年无子,看不过去,道,好好一个女孩儿,给个不三不四的尼庵道观,不如给我们。就给他们做了寄名女孩儿,后来下面又添了弟妹,亲爹娘倒不怎么上心了。卫珠庭起了一念楼,邱盈跟着搬了过去,从此便如长女首徒一般。但本家仍未断往来,父母年迈,见这一个大女儿出落得好了,又能干,反而又热络起来,待沈容去世,卫珠庭不在,更是没了忌惮,寻思着给她说亲。

大姐的家事,他们自然不敢管,却也不免议论几句,也就大姐太心善,这般管生不管养,听风就是雨的爹娘,还回他们家做甚。

多半是避开了狄良与唐笙说的。

华妍听见了,便道,话不是这样说,大姐也cao了这些年心,听说家里说的也是坛保,必是她自己中意了,也不会就要她丢了一念楼不管。

小武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什么,教玉玲瞪了一眼,又咽回去。

多半是想提尹子骏。

但尹子骏从未说出口,生前亲厚大度惯了,又年长,不大有人去调侃他,言语间飘过一二声儿,也笑笑便罢。谁也不曾料到,他们二哥这般突然走了,带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未说完的话。

狄良有些庆幸自己留下来过了这个年。

他听尹子骏说了自己的来历,记得他的二哥在这世上真真切切地活过。

他们是巫,要和凡人惊怕、陌生、避之不及的各种“东西”打交道。但狄良时常怀疑,他们走动间遇到的,是否真是“东西”?

就像他和华妍劝走的那个柳树精,若说是陶家小姐深闺中做的一个幻梦,也未尝不通。

就像那晚的两个唐笙,昭昭看到的娘亲,本就是他们自己在暗夜中的恐惧。

就像尹子骏那一句没有说完的“等等”,他们谁也不敢再提,那一刻他看到了甚么,永远也无人知道了。

狄良大唐笙一岁,到一念楼,只比他早一年。十三岁,第一次随卫珠庭出去走动。是一个书生,迷上了一幅美人行乐图,茶饭不思,瘦得一把骨头。那家人哭哭啼啼要烧画儿,书生却死活不让。家人先是请了一个和尚,画了一幅红粉骷髅图挂在边上,一时三刻,自己着起火来,将那和尚亦吓得跑了。

卫珠庭进了门,对那书生道,你既喜欢她,为何不告她知道,单害相思,有甚用处。

书生道,我天天对着她,起居说笑,她如何不知。

卫珠庭道,她在画儿里,纸上,你须写了字,她才知道。

书生便摘了画儿,在案上展平了,蘸笔题道:魂黯黯兮情脉脉,帘风清兮窗月白。

莫言灵圃步难寻,有心终效偷桃客。

笔还未搁稳,居然又自己动了起来,竟也是诗:新秋松影下,半夜钟声后。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

卫珠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书生。书生呆立半晌,上前一把去扯那画儿。画上美人金光一闪,竟将他推出数尺,一下跌在屋角。卫珠庭忙扶了他拦住,尹子骏在旁侍立,抽刀一喝,那画儿登时暗了。

书生再上前,要扯要摔,便都无碍。卫珠庭不再拦他,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徒弟,径直出门对家人道,病根去了,好生调养着便是。

回家路上,卫珠庭抚着他肩,叹道,阿良啊,无心而已,介尔有心,则具三千。

狄良心里想的却是:为甚妖怪都要写诗啊,看不懂。

但师父这句话,还是记了,等到长得很大了,才懂。

幻耶真耶,真的假的,狄良想,或许本来就没有甚么区别。

天天对着,起居说笑,别人却未必知道。

而只有从未说出口的,才最深;说出口了,反而甚么也没有了。

狄良看着镜子里,觉得如今这个行首打扮的自己,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