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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回想起来,瞳大人为人从不做多余之事,那时却一言不发便送来食髓。也许一早便料想他们之间无论是为了什么,终将走到不可开交的局面,三年五载会如此,一百年也是如此。宛如枯荣更替,盛衰轮回,那样的无力。越是追思往昔,才越觉瞳大人之透彻深远,令人不寒而栗,却也服气得心如止水。◇◇◇初七不记得而已,在他的名字还叫做谢衣的时候,对于瞳也从来都很是心服。虽然人与人之间的想法和做法大相径庭,瞳的做派阴沉残忍,以谢衣之温暖仁厚竟能与他相交,也无外乎理解而已。谢衣知道瞳大人并非生性残忍,只是他看得太过透彻,看透了,许多东西就没有差别了,许多禁忌也就不复存在了。曾几何时,他们偶尔也会坐下来,这么辩一辩,关于生命,关于人心。“头脑和心脏里,我都剖开看过,都没有所谓的喜怒爱恨。”谢衣笑道:“瞳大人总是如此严格,看不见的东西,便不会承认的。但实在要说的话,我有一个猜测,也许那并非能清晰看见的事物,而是,液体也说不定啊,很细微的液体。”瞳看着他,“哦,这种说法其实也无甚新意,只不过我知道你必然无缘接触。”谢衣似乎是说到了兴致高的地方,突然站起来搬下一个木匣,一边仍在说着,“就像,人在悲伤时或者欢乐时流下的眼泪,在头脑里面也会流下眼泪,但是等到切开的时候,就找不到了。”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具奇怪的偃甲,有一块平台,和一支圆柱状的单眼,“瞳大人,这个是我最近刚做的,名为‘觑微’,它可以放大所看到的东西,将物体看得更加清晰透彻。”“瞳大人可以试着用来仔仔细细地找找看,”他兴冲冲地抱着那个匣子送给瞳,似乎打算一直给他送到七杀神殿为止,“也许能够发现头脑中,那些会令人快乐和愉悦的……”“Dopamine。”“哎?”瞳微笑说,“没有什么。”那时候,谢衣多大了,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呢?瞳此时已经回到了七杀神殿,他至今仍在用着那架觑微偃甲。它很有用,将那些皮rou切成薄片,下面用灵光强照,便能看清很多本来不甚清晰的结构。但它的功能仍有不足,并不能够助他证实那个猜想,人的头脑里是否也会流下悲伤或欢欣的眼泪。若是谢衣还在,这一百年过去,也许早就想到更好的办法了吧。所以,虽然瞳和初七相处得也是不错,他仍然想念谢衣。虽然对于瞳来说,初七和谢衣从身份上是没有区别的,但谢衣是一个早慧的天才,本寄望着他年岁渐长,终能上窥天道,解开世间诸多疑问。谁知横遭变故,而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见不得光的模样。所以更准确地说,瞳所怀念的是谢衣那横遭夭折的才华和智慧,这是初七已经没有的了。现在他,真的是不够聪明……不仅是不聪明,实在是太傻太傻了,和阿夜一样,都让人放心不下。然后,他想起了下界的那个谢衣,那个和煦如三月春风,将一方天地都映照得精致优雅的谢衣。瞳想也许感情的事情,也是一场弱rou强食,人对于更美更强更聪慧的对象也是难免要心生倾慕,这和时间没有关系,和公平和道德更没有关系。但是这么想的话,又难免觉得世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虚若烟火,毫无暖意。若问世间情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他忽然又想起谢衣在那一天送给他那架觑微之时,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感叹,他说,瞳大人,虽然研究每一个问题寻找答案也很开心,但我还是希望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一定会有一个合乎道理的答案。谢衣向他笑笑说,“我宁愿相信,我看到瞳大人时的高兴,便是因为看到瞳大人,而非是脑中哪条腺体作祟。”他说,虽然上至日月星辰,下至山川河流皆有固定的轨迹,我还是愿意相信,生命之可贵正是其无限的可能,无法依据道理预测揣度,每一刻都全然不同,不可复制,永不重来。◇◇◇“属下……所唯一后悔的事情,”他面具下的双唇仍是说着。唯有当时瞳大人赐下的食髓蛊……那时分明已握在手中,又为何不及时服下……他后悔了……沈夜闻言,脑中唯有这个声音。他竟是,真的后悔了。即便是初七,也后悔将自己的心和魂留在他的身边,宁可当初只剩下躯壳。这百年来,每一分错付的光阴,竟都是一分的悔意……初七感觉到沈夜捏着他肩头的力气越来越大,手指根根勒进他的皮rou,直至凿进关节空隙。他的右肩是骨骼,而左肩是偃甲,此时发出迥异的声响和剧烈的疼痛。他一声不吭,咬紧牙关,额角冷汗淋淋,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虽然他时常被沈夜折腾到呻吟痛叫,但,那不一样……那是主人所喜欢的,想要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尊严尽弃,从身体最深的地方直到最末梢的枝节都在为他起着反应。他的声音里传达出多深重的痛苦,便也有多激烈的欢愉。而此时,主人盛怒之下,所施加的皮rou刑罚,必当不闪不避,全心领受,乃至死无怨尤。若是哀告求饶,以期躲避惩戒,必为主人所不喜。“你刚才,说什么?!”沈夜咬着牙,狠狠地问他。“属下…所唯一…后悔……”初七忍痛艰难开口,一个字一词地向外迸出的时候,倒像是几分冥顽不灵的倔强。“谁准你再说!”耳畔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似的,视角同时颠倒纷乱,什么东西猛烈撞到肩膀上。人像是被突然丢进了一个盒子里被狠命摇晃过,耳内被震得嗡嗡作响。初七摇摇头像是要摆脱这突然降临的晕眩,他不得不一手撑住地面,另一手下意识地抬起扶额,却直接摸到自己的眉眼,然后才感觉到右侧脸上泛出的疼,由浅至深,由肤至骨,直到疼到不像是自己的。沈夜打了他,气急之下用了真力,初七厚重的面具被打飞出去很远,多少为他挡下些力气,才让他在此时能很快回神,起身回到那个惯常的跪姿。我说错了什么……他克制不住地想着,心里终究是起了波澜,难道不对么?是你……先不要我的……而沈夜紧接着又是一下,将他再次打倒在地上。这一掌打在了同样的位置,这次打实了,他一边的耳朵听不见了,尖锐的耳鸣声如一根细弦穿透他的头脑并且来回拉扯。继而他内耳中的身体平衡出了问题,令他在地上无用地挣扎了一下,却爬不起来。他的左手捂着那只耳朵,那里面满是金属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