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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你的……”他对沈夜说,“这一次,大约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沈夜陪在他的身边,像对待因为害怕遗忘而不愿入睡的沈曦那样,轻轻安慰他,“别怕……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曾经有一对小仙人,一个叫千鎏,一个叫尹初,总是如同人界的孩子一样,结伴在山野间同游……”沈夜的声音轻柔,婉婉道来,这个初七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故事,他后来想起来,这个故事是谢衣小时候听过的。虽然结局并不美好,尹初终是先于千鎏而亡,但是……“亦有命数,千鎏后来经历数百年,终于完成天命,功成身死……但其实,从他心爱的小友人身着他的旧衣入殓之时,在千鎏心里,他们便已是葬在一起了。”海水正在缓慢地淹上平台,初七的身体浸在水中,从他破裂的伤口倒灌进去。他很疼,也很冷,但是他已经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沈夜,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初七梦到沈夜将手放在他的眼睛上,他的手掌带着熟悉的温度,让他可以安心地闭上双眼。沈夜温柔地对他说,“初七……累了,就睡吧……”“是的,主人……”初七无声地说完,所有的偃甲都停止了运转……他终于停止了呼吸。◇◇◇……夕阳终于向下沉去……就像等待了千万年那样久,久得令人精疲力竭。沈夜终于做完了一切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牺牲沧溟的魂魄封印了砺罂,顺道打磨了一下那些小孩儿,他亲手杀死了被砺罂控制的沈曦,他将谢衣偃术的手卷交予乐无异……现在他的眼前是一副末世景象,悬于九天的大地被矩木萎缩的根系绽破,神殿上繁复的石雕龟裂开来,从两侧的建筑上发出尖啸的轰响,纷纷坠落。烈山部数千年来赖以生存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几乎不堪一击。碎裂的痕迹如同无数条黑色的闪电,蜿蜒四伏。其中一条,从沈夜的脚边蹿过,他回头看去,那道裂痕正顺着神农神像,快速地向上延伸扩张。神农巨像掌中的木杖便是矩木主干,此时发出一串爆裂的声响,漫天枝叶萧萧而落,它慢慢地倾倒下来,一开始很慢,后来越来越快,连带着破碎的神像一起,在地上摔得粉碎。如今的世间,神明已然淡去,就连神农……大概,也真的早已经消逝了吧……沈夜虽身为大祭司,实则并不相信虔诚的祈祷能对现实有任何助益,然而……“神农神上……”沈夜在那倒塌的嚣尘之中微微躬身,将手置于心口,如同紫微祭司在每一次神农祭典上做出完满的神农之礼。生存艰辛,族民诸多抱怨,然而,若是没有神农,烈山部早已与其他上古部族同样,湮没于历史洪流……天不爱道,其鬼不神。盛德不孤,万世同仁。可能是此生唯一的一次,沈夜诚心默念,若神上元灵不散,庇佑我烈山部族民,弗伤弗害,受福耕桑。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就像瞳说的,如烈山部这样的高贵神裔,不过是上古遗留至今的幽魂,早已被时间长河抛弃。接下来,已是女娲抟土所造下界凡人的时代,他们虽不强大,却更为合适这个世界……流月城,这只筋疲力尽的大鸟,正做出最后的几下振翅。五色石燃尽,偃甲炉停止了运转,沿道的灵火一盏盏的熄灭,流月城吹起夹杂冰霜的寒风,沈夜从驰道上不急不缓地行进,霜雪幽幽落满了他的头发。长久以来,跛行千里,殚精竭虑,全部……都是为了这一天……沈夜的灵力衰竭,百余年来挤压的忧思和疲惫几乎压垮他的脊骨,现在,终于可以,不再去理会一切纷繁疾苦,他只想循着忘川之水,随波逐流,任由死亡将他带往何方。所有他爱的人们,已经都在那里了……沈夜的胸口被砺罂刺穿了一个致命伤,流出大量鲜血,好在他一身黑袍,血色并不明显,只是在他一路走过的地方,星星点点开出一路血花。他在走过那座辟邪兽的巨像时,微微停步。他想,若初七仍在的话,此时此刻,心情想必不会如此平静和倦怠……也许,若能彼此拥抱着一同堕入甜美的永眠,就像堕入一片纯黑色的羽翼那样的柔软舒适。沈夜忽然想道,如果,谢衣没有喜欢自己,如果初七恨他,是不是反而更好?那么,他到现在,也许还活在这个世上……生命的消逝是这样轻忽和真切,生者的悲伤却沉重而漫长……在下界被自己夺走的每一条生命岂不皆有所爱,在每一个人离世之后,又岂不都有着,如自己这般悲伤的生者。沈夜救了很多人,然而救的人再多,也不能抵消任何一条剥夺生命的罪业。所以,这就是,他所付出的代价。“天道果报,空负无上权威与强力,也不过受尽命运拨弄,所珍惜、珍视之人却连一个也守不住。”死到临头,沈夜忽然想起一个人的话语,他想那个人,也许说对了。“夜儿,你终究也是一样,也要踏上为父这条路,将众人生死cao弄掌中……最终,你留在世上最后一眼,也不过一片寂寞与虚无。为父倒有华月送我一程,可怜你,又有何人?“他恨你。他离你而去。他死了。”沈夜幽然长叹,四下严寒封冻,他呼出的暖气凝成白色的水雾,又在他的睫毛上冰结成霜。这句诅咒曾经正戳中他的痛处,令他暴怒失控,不过如今,已经伤害不了他。那个人不在了,自己什么人也没有了。但是,他未曾憎恨,也未曾离弃……虽然,他终究是死了。沈夜想着,这就是,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幸而,黑夜很快就要来临……在神农神殿之中,所有不愿下界的烈山部人皆聚集于此,大约有十几个的样子。此时神殿摇摇欲坠,他们虽然已经做好了殉城的准备,然而死亡真正迫近,他们不免心生惊恐而面色惨白,但都故作镇定而寂静无声。突然,神殿穹顶细小的尘土纷纷落下,继而如一声霹雳,裂开一道长缝。“啊!姆妈!英儿害怕!”终于,是个年幼的小女儿哭叫出声,扑进母亲怀里,吓得泪流满面,“呜呜,咱们快走好不好!”“英儿乖,”她的母亲兰泽,紧紧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发。她也只是普通妇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也是害怕的,嘴唇血色全失,却仍是尽力地安慰着女儿,“英儿别怕。咱们都是流月城的人,自然要同流月城共存亡,大祭司没走,祭司哥哥jiejie们没走,咱们怎么能走呢?”更何况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想走,又能走到哪去?一个祭司打扮的年轻人,急忙对她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