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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厅只剩下尹湫曜和吴墨两人,吴墨是惯来不主动说话,一双如豹般的眼蕴着幽光,定定看进尹湫曜眼中。尹湫曜被他看得浑身一凛,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吼中一滚,将要说话,就听一声哑如冷铁的语音从吴墨口中发出,“他很关心你。”尹湫曜稍一想就明白这个“他”是谁,点了点头,拿住七寸道:“是。所以可否容我一问?”吴墨淡淡道:“你讲。”“世上果真有转世一说?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尹湫曜一连两问,虽然眼见为实,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个明白。吴墨垂下眼帘,复又睁开,似回忆中有无数痛苦甜蜜,令得冷铁寒冰般的声音带上几分温度,缓缓道:“果真有的。我等了他两百年,每一世我都能找到他,可惜他并不认得我。当初我在他死后对魔立誓,要伴他生生世世,魔尊封了我的灵识,我转世为兽,历经九十九世才终修得不死之身。直到这一世我恢复人身,他才认出了我。”言毕抬眸看向尹湫曜,黑瞳深处金光流转,目光灼灼如地狱炼火,“就算你有我这般决心,也不可能再有这样的际遇。人死之后,很快便投胎转世,红尘三千,人海茫茫,你去哪里找他?”尹湫曜眼中的希望如浇了冰水的火焰,一点点暗下去,失落道:“相思果然无用。”吴墨看了门外等着的两人,幽幽道:“你并不寂寞。”尹湫曜未抬眼,自唇角抽起一丝笑纹,话语却无比落寞自嘲,“我是个贪心的人。指望着他们这一世都能在我身边,每当看到怀风,我就会想起他,虽不寂寞,心里却像有个怎么都补不了的洞。怀风小时候我有意不看他也不抱他,只因那会这洞还没结痂,风一吹就凉飕飕地痛。痛得我想哭。”再抬起眼,目中却没有半点情绪,只一片波光似水,道:“男人哭是没用的。我不知你这两百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才等了不到二十年,就已经很难受了,不知道寿终正寝那日,奈何桥上还能不能见上一面。”他说得平淡,面上却哀思透骨,就要告辞,吴墨突然道:“也并非毫无希望。”尹湫曜眼中腾地亮了两分,拼命压着语气,平静道:“我要如何才能寻到他的转世?”吴墨摇了摇头,道:“转世之后前生孽缘皆断,纵然遇上你也认不得。我说的希望是要看那个人是否与你一般,我再去那地府走一趟,若他还在那奈何桥上,便有望可成。”尹湫曜一听,心跳如擂鼓,还不知怎样言语,吴墨又道:“这法子本是我为无伤所想,但他不比常人,没有捷径可走,每一世我都需亲自去寻。若你心中那人愿意,我便将那傀儡做了他的身体,大致与活人一样,只是不会老去,等你百年之后,他心愿偿尽,便会挣脱而出,重入轮回。”尹湫曜心中一紧,已过去十四年,玄风怕早就转世去了,但或许……或许他站在那桥上痴痴等了十四年。一念及此,尹湫曜心中一阵绞痛,暗自嘲笑道,你何德何能让他在那又冷又暗的地方等你几十年?尹湫曜,你果然是个自私愚蠢的人。吴墨见他久久不语,脸色颇为难看,想起惜无伤的嘱托,软下语气,道:“成与不成,只在心。若是他对你已无心,你也不必纠缠不放,转世之后,或许他过得很好。”尹湫曜眼角发红,一直侧朝一面的脸转了回来,顺着吴墨的话重复道:“或许他过得很好……这样我也就不必挂心了。”“要成此事,还需你一件信物,我才能找到他的魂魄。”吴墨又道。尹湫曜忙解下腰间的吞云剑递过去,“这是他身前佩剑,一定认得。”吴墨将剑接过去,不再同他多说,尹湫曜突想起一事,急忙问道:“你去地府会不会……”吴墨一双利眼扫来,口气轻描淡写,道:“跟淬魂炼魄相比,不值一提。”尹湫曜明白他所指乃是那九十九世,顿时不再言语,道了声多谢,便告辞出来。冷俨和温莨并没有多问,跟他在身后下山,一路默默无语。如今(五)四人到了山下投宿,隔日启程回棾教总坛。一路春明柳绿,蜂飞蝶绕,沈怀风兴高采烈,尹湫曜却无心赏景,坐在马车里翻着一本,看一会便合眼歇一会,一旁的冷俨陪他看书,却是本道家典籍,见他睡了,将人搂到怀里,扯过薄毡盖在他身上。尹湫曜枕在冷俨腿上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吐了两个字,虽是不清不楚,但冷俨却没有听错,他喊的是“玄风”。目光在字上停留片刻,冷俨继续往下看去,搂着尹湫曜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温莨在外头骑马,他与冷俨两人虽不至于看不顺眼,却也不是一路人。冷俨性子孤高冷漠,只对尹湫曜一人有好脸色,温莨纵然是个最善相处的脾性,也受不了他整日冷若冰雪,何况当年还有一刀之仇,至今伤疤未退。二人中间夹着个尹湫曜,不必言语,便默契地一人一天轮着相处,昨日是温莨,今日便是冷俨。对此尹湫曜并无异议,只是用饭之时必须同坐一桌,给这个夹菜,定会给另一个舀汤,十几年来倒也成了习惯。这一路本就是出来游玩,温莨见沈怀风玩得高兴,尹湫曜心情又不好,便故意绕着道走,专挑些山清水秀的地方,且走且停,耽搁了一个多月,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教中自有春秋月三位堂主主持大局,每隔几日就有信鹰往来,尹湫曜也不挂心,他们四人难得一起出来一回,也乐得去些好地方走走。这日到了淮江镇,风和日暖,花香满道,四人进了一家酒肆打尖。正午才过,店里客人稀少,此处不设雅间,二楼也是敞开的一圈座位,中间一个大天井,正好就是大堂。尹湫曜径直上了二楼,临窗坐下,外头一树杏花开得正盛,一阵风吹,花瓣倏忽洒了满地,恰好刮进来几瓣,正落在他怀中,被沈怀风捡起来投在茶杯里,笑道:“请爹喝杏花茶。”温莨一边看菜,一边朝他道:“杏花茶哪有这样泡的,我都白教你了。”冷俨低头喝茶不说话,沈怀风对他素来又爱又敬,此时往他身边一坐,道:“这是我二爹爹教的。”冷俨看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慢条斯理道:“我是教你这么泡给你大爹爹喝,不是你爹。”温莨睨了冷俨一眼,低头继续点菜,对那小二道:“醋来一壶,再来一道糖醋鱼,要酸。”尹湫曜见怪不怪,随他们闹,反正这二人也打不起来。下边突然热闹起来,小二记下菜名便被叫了下去招呼客人,温莨低头一看,底下进来五六个汉子,都是配剑带刀的江湖人士,衣着皆不同,想来是几个小门派的弟子。那几人进来之后,说话十分大声,讲的都是些江湖传闻,引得原有的两三桌客人也朝他们看去,几句话便热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