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那么漂亮，不应该用来流泪
按理说今天她能睡得很香，因为逛了一晚上街很累，可是她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索性走出房间 走廊静谧极了，连针落地都能听见，她按着记忆找到书房，里面果然亮着灯，她敲了敲门，听见他的声音“进” 她推门进入，发现书房里不只有他，还有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穿着整洁的银色西装，领带平整一丝不苟，黑色卷发用摩丝固定，眼神炯炯，帅气非凡 但若与斜靠贵妃榻的景丰年比较，还是逊色不少，她突然造访，书房瞬间僻静下来，年轻男子一怔，随后鞠躬问好“大小姐” 那一声哥，改变了许多，不过早晚都有这一天，她欣然接受，扭脸望向眼神有趣的景丰年“这是…秘书？” “瞧瞧，还给我封了个官儿”景丰年笑声爽朗，之后噙笑说秘书，自我介绍一下吧，日后少不了见面 “大小姐，在下云峥，白云的云，峥嵘岁月的峥，以后尊听您吩咐”年轻男子目不斜视，如此端正的长相，也是青年才俊一位 云峥，江娴暗暗琢磨，还挺好听，是他的头马吧，之前没见过，看来一直留在台湾为他照看生意 她笑着回应“你们在聊公事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你一大驾光临，什么公事都不重要”景丰年勾手示意她过来，云峥了然于心，悄然离开书房 他手中的酒瓶倾斜，流出汩汩酒液“睡不着吗” 江娴嗯了声，打开酒柜拿出一只高脚杯，他刚放下酒瓶，她又拿起来，一字不吭给自己倒上 丝绒沙发背被分成一个个棱形，中间镶嵌钻石，他慵懒倚靠着，睡袍松垮，壮硕的胸肌露着一些“有心事” “难免”她闷头喝酒 有道理，他迂缓站起，漫步到宽大的书桌前，桌上物品摆放整齐，一目了然，他再转身时，手里多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子 江娴伸出手又要拿酒瓶，那只盒子从天而降，稳稳放进她的手心，她愣了“这是…” “打开看看”月色如纱，他侧颜覆着一层 江娴皱着眉头打开，赫然瞳孔一缩，好一块漂亮又上等的玉佩，质地细腻通透，没有半点儿杂质，但她震惊的不是它有多么价值连城，而是上面雕刻的图腾，入云龙麟爪飞扬，雕刻工艺绝佳，一棱一角都塑造得完美无缺 黑道重视传统与传承，故而会选择寓意吉祥的图腾作为标志，她有幸听闻过72第的标志，就是一条入云龙，她目不转睛观赏着，但是不敢上手摸“这是…兵符？” “差不多，怎样，喜欢吗”他语调饶有兴趣，又补充说如果给你当项链的话，你会嫌弃吗 江娴猛将盒子合上，立刻塞给他“别，这东西太重要了，怎么可以当项链” “喜欢就拿去，一块玉而已，戴在你的脖子上是它的荣幸”他将玉佩取出，解开绳扣，不容她拒绝，他已经绕到她的背后 话已至此，她不可推拒，只好将长发拢到前面，露出光滑的脖颈“它…起什么作用啊” “没什么作用，我平时拿它当镇尺，压宣纸用的”他话语轻松，若是如实相告，岂不是吓坏了她 胸前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她忍俊不禁“景先生拿我当小孩糊弄呢” “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他眉宇间挂着几分怅然 江娴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她的话，他怎么也学会了，不过也的确，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她，她应该好好谢一声，她调皮说谢谢我这位帅气迷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狐狸精神的哥哥 还挺长，他唇角控制不住扬起，一细想，忽然敛了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词混进来了 “哪来的狐狸精神，那是龙马精神，你跟狐狸精这三个字过不去了是吧”他无可奈何 江娴的日常生活很简单，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去庭院逛逛，还有娱乐项目呢，后山有一座马厩，她闲的没事就骑马去树林里晃悠，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不过享受享受也不错 她休闲了好几天，今天是第一次被闹钟叫醒，上午九点，她准时起床梳妆打扮，今天有个活动，准确来说是一场生日宴，再准确来说就是富家公子千金的联谊，都是她的同龄人，大狐狸精怕她整日在家躺着四肢会退化，所以叫她去玩玩 虽然听起来很无聊，但是出去逛逛也不错，她准时赴约 生日宴开在一家高级酒楼，她还是迟到了，因为她太磨叽，化妆化了一个小时，不过没关系，还没开宴，因为大家都在等她 一进门，她立刻被簇拥，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大部分与她年龄相仿，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 女孩们个个花枝招展，其中一个短头发的最为亮眼，也就是今天的主角－何棠，穿了件闪片吊带裙，性感成熟，她热情地握住江娴的手，激动到语无伦次“景大小姐，您能来真的是太好了，真是我的荣幸，太荣幸了，我没想到您能赏脸，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怎么有一种领导视察工作的感觉，也正常，毕竟她的父亲是大狐狸精的手下，江娴有点儿僵硬，但还是亲切地祝她生日快乐，并且让保镖把贺礼拿过来 人家过生日，来玩当然要带礼物，她打开礼盒，是一对儿非常闪亮的钻石耳环，一瞧就知是上品 “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就想着咱们年纪相仿，眼光大概也差不多，我就按我的喜好挑选了”她将礼盒递过去 何棠弯腰双手接住，感动得快哭了“您说的对，今天我刚刚十九，咱们相差不大，景大小姐您太客气了，您能来我的生日宴我已经荣幸至极，您居然还带礼物” 江娴环顾四周，扫了一圈儿那些热情附和的年轻脸孔，然后笑吟吟说我从小到大没有朋友，这次回台湾定居，我想试着交些朋友，大家以后一定要带我一起玩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引起女孩们一阵兴奋，大家都围着她追捧，从头到脚给她夸了个遍，又关心她病情如何，在香港的几年过得怎样 她对答如流，明明寿星佬不是她，她却被众星捧月，也习惯了，沉寂那么多天，和同龄人在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 这时，一个穿白纱裙的女孩大叫了一声“扫把星，你挤什么挤啦，景大小姐还在这儿，你不怕撞到人家吗” 她一愣，循迹看去，只见一个女孩被揪住衣领，个子蛮高身材苗条，及腰长发乌黑亮丽，长相不出众，算是小家碧玉那一类，但是装扮有些窘迫，因为在场的女孩们都身着当下最流行的名牌，只有她穿得普通了些，一套过季的香奈儿裙装，袖口的珍珠扣还少了一颗，其他女孩时髦靓丽，显得她更寒酸 一双圆眼睛水汪汪的，还带着怯懦，她讪讪道歉，殊不知大家并不打算放过她，她来之前，场面一派热闹，她来之后，大家纷纷眼神鄙夷嫌弃 何棠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出来打圆场，她面向江娴，抱歉地说让您见笑了，您别在意，转过头去却变得疾言厉色“靠北啦，何玫，我说没说过今天有贵客到场，你非要出个丑吗” 何玫，何棠，江娴灵机一动“我想起来了，我哥说何叔叔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原来这就是你的meimei” 何棠面露难色，好像对她来说很耻辱一样，一个娃娃脸女孩插话“大小姐，您不要和那个扫把星一般见识，她mama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生不出儿子来，何叔叔早就把她踹了” 如此听来，江娴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一母所生，那个被何叔叔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是何棠的亲弟弟，母凭子贵，姐凭弟贵，何棠当然自命不凡 不过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完全不给那个叫何玫的女孩留脸面，江娴没多管，云淡风轻说我好久没打麻将了，手痒痒，谁愿意陪我打一把 一呼百应，女孩们又变得喜笑颜开，争先恐后挤到她身边，谁都想像闺蜜一样挽着她的手臂，但是她只有两条胳膊，所以只有何棠和另一个备受尊敬的女孩能得逞 江娴表面无波无澜，心里嘀咕老子快要被扯成两半了，她被簇拥着朝牌桌走，路过何玫身边时，她稍稍停留“别哭了，眼睛那么漂亮，不应该用来流泪” 何玫擦眼泪的动作瞬间停滞，再回过神儿时江娴已经走远 原本冷清的娱乐区域一下子人满为患，江娴心不在焉打了两圈儿，真没意思，个个都给她喂牌，完全没有打麻将的乐趣，她们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又要洗牌来第三局，她借着上厕所的名义逃脱 上完厕所她弯腰洗手，身后的门开了，忽然钻进来一个人，她抬眼皮看向镜子，正是那个受欺负的何玫 想想刚才的场景，她于心不忍，所以先打招呼“hello，我记得你” 何玫原本表情唯唯诺诺，听见这话后突然眼睛一亮，她凑到江娴身边“您还记得我” 江娴的笑凝固了，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吗，记性再差也能记得啊 她有点儿不自然，但何玫没察觉到，兴许是太高兴了，她眼里竟然又泛泪花，边说边比划“那是我第一次见您，也是最后一次，那时候咱俩才五岁，您在文山区摆生日宴，我攒了好久零花钱为您准备了礼物，您还记得是什么吗” 原来此记得非彼记得，江娴听得云里雾里，她当然不知道，因为那是景瑞雪小时候，而不是她小时候 她没回答，何玫自说自话，半点儿不尴尬“是一只小熊玩偶啦，怀里还抱着爱心，您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送您这个吗” 问题还挺多，江娴打算配合一下，于是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那时候特别喜欢那只小熊，每次路过橱窗我都会看好久，为了买它我攒了好久钱，刚好您过生日，我当时就想喔，既然我很喜欢，那您也一定会喜欢的啦，我还记得当时爸爸骂我歹仔，他说您看不上这种东西，可是我不这样子想，我…”何玫越说越起劲儿，清秀的脸孔洋溢幸福 江娴打断了她“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很喜欢那只小熊，并且为它攒钱攒很久，最后你把它买下来送给我了？” “对”何玫的热情还没褪去 “那你后来呢，又买了一只给自己？”江娴疑惑问 何玫遗憾摇头“钱不够了啦” 江娴彻底傻眼，这是什么大怨种，明明那么喜欢小熊，却忍痛割爱送给别人，攒够了钱却空欢喜一场，对大人来说都会不痛快，更别提一个五岁的孩子，她又想起自己小时候，自私得很，邻居家小朋友想玩一玩她的玩具她都不给 她一摆手“你继续说，你认为什么” “我认为您肯定会喜欢，毕竟大人们只会送给您金银珠宝，他们只在乎礼物拿不拿得出手，而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只有小孩子最懂小孩子，可是…”何玫话匣子立刻打开，说到后面却没了底气 “接着说啊，可是什么”江娴漫不经心问道，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她掏出烟点燃，倚着墙吸起来 何玫抿了抿红唇“可是您的确不喜欢，您还瞪了我一眼” 江娴差点儿被烟呛到，不过没什么可奇怪的，结合景瑞雪的性格来看，做出这种事很正常，而且她五岁那年，刚好是景丰年当家的第一年，更不奇怪了，她都拿着刀想捅死她亲哥了，还会对外人客气吗，但是真的有点儿伤人心啊，而且还是一个五岁小女孩的心 她试图掩盖尴尬“你是不是记错了，既然你和我一样大，那么这件事就是发生在十二年前，你记忆力这么好啊” “我没记错，您当时就是…”何玫一开始直言不讳，说了一半猛然想起怎能埋怨她，于是匆匆闭嘴 江娴内心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以安静抽烟，还能怎么办呢，她又不能再穿越一次去改变历史，景瑞雪就是很孤僻，她能咋办 她以为何玫会走，出于礼貌或出于尊卑，都应该自觉地不再提这件不愉快的事，但是并没有，她还站在这儿，居然还悄悄拿出一盒烟 “你也会抽烟”江娴有点儿惊讶，刚才在麻将桌上她就发现，一群女孩里只有她自己抽烟，她闲聊着问过她们，她们有的说抽烟伤皮肤，必须保持美貌，有的说爸妈不让，不敢抽，没成想还能碰上个与她志同道合的烟友 何玫抽的是女士细烟，烟雾不大，弯弯细细的“我总是偷偷抽，不能被爸爸知道，不然又要挨骂” 她话很多，又问江娴您是不是也偷偷抽，景先生肯定不允许吧 “我一直明目张胆的，我还让他帮我买过烟”江娴把自己逗笑了 何玫满眼羡慕，又想起自己，不禁老气横秋地叹气“我爸爸不允许，他说女孩子抽烟有损形象，以后嫁不出去的” 怎么有种指桑骂槐的感觉，江娴透过烟雾打量面前的女孩，她好像就是心直口快，好像也没什么脑子，说错话都没发现 算了，无所谓，她没计较，烟已经抽完，她将按头丢进灭烟筒里，转身离去，余光察觉到何玫并没有跟上来，她松了口气 现在刚好中午十二点，午宴正式开始，她姗姗来迟发现大家都不动筷子，五层大蛋糕孤零零摆在那儿，没人去切，直到她出现大家才热闹起来，原来又在等她，她心里感叹大人们应酬时讲等级讲规矩，小孩子们也不差，也对，她们的家庭非富即贵，这些东西从小就耳濡目染 她终于来了，何棠立马起身迎接，热情似火地牵着她的手来到主桌，竟然还非要让她坐主座，她摆手拒绝“你是寿星，我只是一个客，我怎能喧宾夺主” “哎呀，大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的身份最尊贵，当然要坐这里了啦”何棠满脸堆笑，其余的女孩也跟着劝说，江娴拗不过，只好坐下 服务生忙里忙外上菜上酒水，大堂被嬉笑声占据，热热闹闹的，江娴用眼睛四下寻找，找了好半天，才在较远的一桌发现何玫的身影 她扭头盯着正在给她倒酒的何棠“你们姐妹俩的关系这么差吗，说到底也有血缘，为何闹得这么僵” “您说笑了，谁稀罕和她闹呀，我就是单纯瞧不起她”何棠满面春风端起酒杯，要敬她一杯 她按着酒杯迟迟不动，何棠热情催促了好几声，她才缓慢拿起来“她犯过什么错吗，以至于你这么讨厌她” 碰杯之后，何棠咕咚咕咚喝光伏特加，之后得意说没有，她很听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过我不会怜悯她，她和她妈一样都是贱货 那杯酒江娴根本没喝，拿起又放下，大户人家就是如此，尤其是涉黑的大户人家，男主人都有三妻四妾，姨太太们争风吃醋，连孩子都跟着搞鄙视链，也不算是世风日下，正常现象罢了 何棠发现她没喝酒，有些疑惑“您怎么啦” 江娴兴致缺缺说我平时不爱喝酒，何棠一听，马上给她倒西瓜汁“是我疏忽了，您喝这个吧，是鲜榨的，味道很好” 她索然无味喝了一口，好没意思，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刚想站起身，忽然看见那边乱了起来，混乱中，她看见何玫被猛扇一巴掌，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