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3）

    饭后景丰年有事外出，她们俩返回木屋，种植园里黑灯瞎火，没什么可溜的，当然，江娴拖着一条半残的腿也没心情遛弯，所谓旅游，不过是换个地方睡大觉

    她们走进檐下，发现卢伊不知怎么又回来了，现在蹲在栏杆旁边，有心事似的望着月亮

    “你还不回去休息吗”江娴主动打招呼，刚才的事她有些愧疚，人家热心肠送来药却被拒绝，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吧

    卢伊闻声站起来，咬着深色的嘴唇，小声说可不可以和你们聊会儿天，我一个人好孤单

    正好，她们睡了一下午谁也不困，何玫把江娴搀扶过去，卢伊眼疾手快拉开竹椅子

    江娴与何玫私语两句，后者走进房间，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大堆零食饮料，应有尽有，都是牌子货，在这种地方很少见

    正好有一张竹子编织的方桌，方便三人开茶话会，江娴招呼卢伊想吃什么就吃，卢伊也不客气，挑了一袋薯片打开品尝

    何玫随手将一瓶饮料递给她，她伸手去接，两人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看了眼自己小麦色的皮肤，悻悻说除了上厕所时，我总会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子，从小野惯了，整天在田地里疯玩，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

    江娴咽下嘴里的食物，指着自己被刺青铺满的右臂，打趣说我也没有

    何玫扑哧笑“说得好像我有一样，成天脏字不离嘴，我感觉我是女孩的皮囊里住着男子汉的灵魂”

    三人异口同声大笑，卢伊的表情缓和许多“台湾是什么样子的啊，我没有去过，从小到大我连金三角都没出过”

    何玫江娴你一句我一句描述着，听得卢伊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地听完之后，她咬着吸管“总之…肯定比这里好一千倍一万倍”

    何玫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江娴打圆场说其实也不是，两个地方的性质不同，没法比较

    卢伊托着脸颊，娓娓讲述她自己的故事“我不知道我的mama是谁，可能是缅甸人，也可能是被抓来做工的其他种族，从记事起，我见识过无数场战争，是啊，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战争，老人们说恶人死后会堕入地狱，我爸爸那样的人就是恶人，我和他都会下地狱，可是我总在想，难道还有比金三角更可怕的地狱吗”

    二人不再说话，静静听她说，她叹了口气，指向很远处一座高耸的山头“看到那座山了吗，山这边，我们在吃东西聊天，山那边却打了三天三夜仗，那里的村民经历大屠杀，已经所剩无几，连村落都被雇佣兵烧毁”

    何玫叹息说难道三个国家的政府通通坐视不理吗

    “管不了，金三角驻扎的反政府武装数都数不清，还有Ｋ爷那样自立为王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说扫除就扫除”卢伊轻声说

    世上不存在感同身受，江娴虽然惋惜，但并没有太大触动，剿匪缉毒是政府的事儿，她又没法插手，再说了，正是因为这里无人管辖，才能成为滋生黑色交易的温床，她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她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就是可怜了那些被卷入军阀战争的百姓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转移话题

    卢伊遥望着月亮“以前Ｋ爷最器重萨古，后来他死了，我爸爸才暂时得势，他是替别人卖命的，有没有明天还不知道呢，如果Ｋ爷能够一直重用他还好，如果不能，那就不好说了”

    她苦笑“所以我哪有什么打算，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有打算，说不定明天就一颗炮弹轰过来，谁敢打算呢”

    “各有各的愁事，我们也不轻松”江娴嘀咕道，刚才她套大狐狸精的话，得知双狮地球还没得到解决，Ｋ爷故意拖延，比一比谁有耐心，导致大狐狸精心情极差，他惯带优越感，如今却被人掐住命脉，你叫他如何不心烦

    卢伊刚想问什么愁事，何玫一不留神将饮料瓶打翻，说时迟那时快，卢伊反应非常敏捷，即刻反手接住，稳稳当当，一滴都没撒

    她将饮料放到桌子上，赢得何玫一阵赞叹“好厉害啊，今天早晨我就发现你身手不一般，那么高的土坝，你却能几步就翻上来，要是换成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上不去，你是不是练过功夫啊”

    卢伊被夸得红了脸，连连摇头“没有，我只是在山里跑惯了，习惯爬上爬下，像只猴子一样，让你们见笑了”

    时候不早了，她先行告退，剩下二人继续坐着，何玫已经忘了刚才的事儿，大口大口吃着巧克力，江娴却反复回忆，刚才的一幕她看在眼里，就那么零点一秒的时间，卢伊却能精准做出反应，普通人能做到吗，不能吧

    不过无关紧要，她也没太在意

    次日下午，气温低了些，也没那么晒了，她们俩沿着另一条土路遛弯，与昨天的方向正好相反

    今天算是来对地方了，丛林里阴凉清爽，还有一条从山涧流淌下来的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江娴坐在一块椭圆形巨石上，赤裸的脚丫被溪水冲刷，真解暑

    何玫呢，她跑上跑下摘各种野花，胳膊上挎着的竹篮已经快要满了，江娴开玩笑说采花就行了，千万别采蘑菇，小心吃完出现幻觉

    “采完就给你吃”何玫冲她扮鬼脸，然后继续弯着腰找花儿

    这种原生态风景真是不多见，江娴欣赏着心情也好了起来，这条小溪很长的样子，从山坡上一直蜿蜒下来，周围长着茂盛的参天大树，它被藏得严严实实，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

    她望向坡度还算平缓的山坡，小溪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的，是湖泊吗，还是瀑布

    她动心了，打算一探究竟，说走就走，她弯腰穿上拖鞋“咱俩往上走走，去看看水源的尽头是什么”

    何玫很赞成，一手拎着篮子，另一手牵着她，她们跟随着小溪一路向上，一开始都是平路，后来渐渐陡峭起来，江娴不想半途而废，何玫只好奉陪，二人互相搀扶着爬山

    爬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小溪的尽头，江娴猜错了，不是湖泊更不是瀑布，而是一个被树枝遮掩的山洞，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水流源源不断溢出来

    奇怪了，江娴叉腰休息，仰着头观察那个山洞，难道里面有泉眼，或者再奇思妙想一点儿，穿过山洞会不会见到另一番天地，比如世外桃源什么的

    她胆子大，而且还是白天，没什么可怕的，休息一会儿后就要进入山洞，何玫赶紧拦住她“祖宗，那么黑你也敢进去，你不怕里面有鬼啊？”

    “世上只有一种鬼，就是你这样子的胆小鬼”江娴翻了个白眼，还想前进

    这一次何玫说什么也不同意，死死拽着她，不肯让她去“还是胆小点安全，就算没有鬼，万一有野兽怎么办，万一咱们一进去就塌方了怎么办，总之你不许去，那么黑，看着就吓人”

    说得也太严重了，江娴无奈，不过也是有道理的，这个山洞嵌在半山腰，看起来阴森森的，她们离得还算远呢，就感受到一股从里面传出来的凉意

    “这次听你的”她乖乖转身，一点一点往下爬

    话是这么说，但是好奇感一直持续到晚上，她性格如此，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不弄明白就难受，强迫症，没办法

    当天夜里，何玫已经睡着，她拎着一盏煤油灯悄悄出门，热带就是这样，晚上也燥热无比，好在一进山就凉快许多

    她举着煤油灯，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其余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她谨慎地小步往前走，生怕摔倒，膝盖还没痊愈呢，可不能再添一道伤

    平坦的路走得还算顺利，上山坡就不那么容易了，遇到极其难爬的坡时，她只能把煤油灯的把手叼在嘴里，手脚并用往上爬

    夜色中小溪汩汩流动，只是不如白天那般安宁，到处黑咕隆咚，还有猫头鹰诡异的叫声，树丛里偶尔窸窸窣窣，大概是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在觅食，再伴随着哗哗流水声，真的有些瘆人

    沿着小溪，江娴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山洞，月牙被云层遮盖，昏昏暗暗的，山洞比白天更加幽静，只有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神秘莫测，诱引人前去查明真相

    来都来了，肯定要进去看看，江娴深吸一口气，踩着岩石开始攀爬，突然，她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正在聚精会神爬坡，这一嗓子把她吓了一哆嗦

    她皱眉扭头，发现站在空地上的人居然是卢伊，她面色焦急，拼命挥舞双臂，大喊着让她下来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江娴不禁疑惑，再爬是不可能的，她只好慢慢回到地上，手上身上全是泥土，她赶紧掸掸“你怎么会在…”

    她还没问完，就被卢伊拽住胳膊朝山下走，她挣扎时发现这家伙手劲儿极大，根本反抗不了，她不解，大声问她怎么了

    卢伊并不回答，一路连拖带拽带她下了山，当她们来到被路灯照耀的地方时，卢伊才松开她“山洞附近常常有蛇出没，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很危险的啊”

    江娴底气不足“我想看看山洞里面有什么”

    “山洞里面能有什么啊，不就是石头吗，你没有常识的吗，如果被毒蛇咬到，或者一不小心滚落山崖，你这条命就没了”卢伊第一次对她发火，语气很重，表情也不再随和，严厉极了

    “我…下次不会了”江娴没法反驳，的确，是她擅作主张，来之前大狐狸精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乱跑，她却知法犯法

    卢伊气得脸煞白，但也没再数落她，只是要她保证不许再上山，否则就去找她哥告状

    “话说，你为什么会去那里”江娴还是难解疑惑，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却在山里和她偶遇，好奇怪

    “翻过后山还有一座种植园，爸爸让我去那里送信，走大路太费时间，我只好走山路，谁知碰见了你，还好我出现得及时，不然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卢伊扭头离开，看得出还没消气，连再见都不愿意说

    江娴独自走回木屋，心里装着事情，沉甸甸的，山林那么大，怎么偏偏碰上了她，真的有这么巧吗，而且山洞附近的地形她白天观察过，根本没有可以再前进的路，除非攀岩翻山，她有这么厉害吗

    回到房间，她将脏兮兮的T恤脱下来清洗，无论如何，山洞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反正找不到宝藏，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估计里面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没什么好看的

    她把T恤浸泡在洗手池里，再拎出来揉搓，忽然，她攥着衣服的手愈发颤抖，衣领上竟然有一片血迹，还不小，她赶紧低头查看自己胸前，并没有伤口，毫发无伤，这片血不是她的，不然破了这么大的口子肯定早就发现了

    她将衣服拿近，凑过去仔细分辨，就是血，还是深红色的，代表着并不新鲜，这是怎么回事，她丢下衣服，双手撑着洗手池思考，山洞距离陆地有一段距离，为了登上山洞，她抓着岩石缓慢向上爬，整个前胸都贴着泥土和岩石的混合体，若说是那个时候蹭上的，倒是情有可原

    可是岩石上为什么会有血，她又将衣服翻过来，经验告诉她这就是血，并非什么浆果的汁水

    难道那里刚刚死了什么动物，才留下了血迹，她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