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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漂亮

     她才说一半,突然被枪声打断,紧接着身后的水晶雕像支离破碎,人群爆发惨叫,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无数颗子弹划过空气,击碎了头顶的彩灯,她反应灵敏,飞快抱住江娴滚进圆桌底下,躲过了四处迸溅的玻璃碴

    甲板上乱成一锅粥,哀嚎、呼喊与枪声混为一体,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江娴缩在桌底,眼睁睁看着几个服务生被子弹爆头,何玫咬牙切齿说虎子不是已经带人撤退了吗,怎么又来这儿了,他竟敢擅自作主

    “不对,不是他,这不是我们的人”江娴额头渗冷汗,场面早已不可控制,她看见许多具尸体横在地面,死相惨烈,血流成河

    她猜对了,当人们抱头鼠窜走投无路时,藏在暗处的队伍鱼贯而出,都是典型东南亚的面孔,裹着头巾,手里的机枪不停扫射,打头的男子留着络腮胡,口音奇怪“别怪我们,要怪就怪刘俊翻脸不认人,说好收留我们却反悔,随便拿几个子儿就想打发我们,我们没活路,你们这些当官儿的有钱的也别想活”

    有人过来了,江娴马上放下桌布,眼前一片漆黑,大概明白了原委,金三角打仗,K爷的部队势不可挡,其他的势力有的投降归顺,有的偷渡躲难,这些人好不容易从金三角逃到香港,刘俊也就是今晚宴会的东道主却临时毁约,弃他们不管,激怒了这些人,才偷偷上了游轮,准备同归于尽报仇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少,可见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何玫身体蜷缩,脸愈发惨白“娴娴,咱这么躲着不是办法,景先生在金三角驻军多年,有一定的势力,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绝不敢招惹,不如咱…”

    ”绝对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这些亡命之徒哪还有理智,况且我哥是K爷的同党,我的身份若被他们得知,那我会死得比在场所有人都惨”江娴当即否定,万万不能暴露身份,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咬着嘴唇拼命思考,倒是有个下下策

    她压低身子,在何玫身上摸索“你手机呢,快给虎子报信,让他带人上来救咱,虽说会暴露咱的行动,但也总比没命强”

    缅甸悍匪还没走,还在到处搜查、屠杀,有几个好色之徒居然当众轮jian一名年轻女人,女人在嘶喊,悲惨刺耳,何玫赶紧找手机,可是摸遍全身也没找到,她颤抖说道“我的手机…掉在外面了”

    江娴耳畔嗡嗡作响,竟真的穷途末路,没枪,没手机,连报信都做不到,偏偏这时缅甸首领发话了“给我搜,把桌子都掀了,别有漏网之鱼藏在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找出来,男的当场杀,女的要是水灵,留下来给兄弟们玩玩”

    不能再拖了,江娴咬紧后槽牙,死死抓住何玫的手“我记得舞台后面就是安全通道,不算远,我喊三二一,咱俩一起冲出去往通道跑,听见了吗”

    何玫用力点头,调整姿势蓄力待发,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气氛紧张到极点,江娴心一横,猛然撞翻桌子,餐具器皿碎了一地,而她们头也不回冲向安全通道,当然引起了缅甸人的注意,首领一声令下,十几个人齐刷刷追赶,怒吼逼她们站住

    冲进安全通道后,他们仍然穷追不舍,在狭小的通道里你追我赶,终于看见了尽头,一扇通往偏厅的门,江娴咬牙坚持继续奔跑,忽听一声脆响,她心中一惊,熟悉枪械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急忙搂住何玫,向拐角处扑去

    但还是晚了一秒,那颗子弹不偏不倚穿透她的右臂,她痛苦闷叫,血液往四面八方喷溅,再汩汩流淌,她承受不住剧烈的疼痛,腿一软就要跪倒,幸好何玫及时接住“娴娴,再坚持一下,咱马上就能出去了,娴娴你撑住啊”

    江娴很想坚持,但力不从心,整条右胳膊都钻心的疼,她捂住伤口,温热的鲜血从指缝涌出,真是一条血河,浸染她的半个身子,她在何玫的搀扶下挣扎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救命的门

    缅甸人没放弃追赶,近了一大截,恍惚间她又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浑沌的神志立即清醒“何玫快躲!”

    第二颗子弹冲出枪口,但打碎的是上方的顶灯,缅甸人的追捕突然停了,因为另一群人从后方包抄,他们来势更凶猛,几乎一枪一个,快准狠逐一消灭

    江娴战栗回头,看清那群人后松了口气,密不透风的通道阴森森,虎子与其他马仔大步流星过来,脚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看见她满身的鲜血,虎子倒吸冷气“你们几个留下,其余人跟我去把外面的缅甸仔都解决掉,妈的,谁伤的咱娴姐,老子丢他下海喂鲨鱼”

    江娴紧捂还在冒血的伤口,厉声命令“不可恋战,虎子,这船还有哪是安全的,快带我们去,先躲躲,等船靠岸再算账,现在…”

    她话音未落,不知何处一颗手榴弹爆裂开来,巨响惊天动地,何玫在浓烟滚滚中扑倒她,一起滚向墙角,何玫的预判非常正确,若没即时躲开,那块掉落的砖石会把她们砸成rou泥

    她倒地时下意识用手撑,这可害惨了中弹的右臂,那股子渗透骨髓的疼痛又卷土重来,她咬唇隐忍,被何玫连拖带拽弄起来,余烟缭绕中,她看见马仔们正在和刚刚赶来的另一群缅甸仔打斗,手枪不适合近距离作战,虎子放了几枪都放空了,船上竟然有这么多缅甸仔,前仆后继,无穷无尽似的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一个马仔左闪右避到她们身边,帮助何玫架起瘫软的她,三人趁乱潜逃,不料通道另一端突然出现一队缅甸仔,今晚是死局,都杀红眼了,见他们要跑,十来个缅甸仔立即堵门,利刀出鞘,咆哮着奔向他们

    身后又一颗手榴弹爆炸,直接炸毁一面墙,兵荒马乱的时候江娴被冲散了,她呼喊的声音太渺小,不足以引人注意

    她只好拖着残臂独自奔逃,怎么也找不到出口,这弯弯曲曲的通道就像迷宫,许多次看见终点,靠近却发现是死路,绝望之感飙升

    偏偏两个落单的缅甸仔发现了她

    敌人步步靠近,她步步退后,眼泛猩红,也泛着不甘与凶狠,那一枪要么进了骨骼,要么断了筋脉,导致她右臂动弹不得,锥心刺骨的疼却始终伴随,她被迫弯着腰,捂弹孔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金三角打了一个半月,死伤惨重,平民老百姓都难幸免,大狐狸精却靠供给军火赚了近一亿,昨天她还夸她哥有商业头脑,殊不知今天就报应到自己身上

    缅甸仔仍然逼近,她又退了两步,后脚跟抵在墙面,才意识到没退路了,死亡的恐惧疯狂蔓延,空气中飘浮nongnong的血腥味,她分不清来自自己,还是地上的无数尸体

    无所谓了,她深知今天便是末日,意外,但也不意外,江湖这口饭不是容易吃的,刀尖舔血的人,某一天终会死在刀尖,她缓缓下蹲,毅然决然抄起一把匕首,亲自抵住咽喉,身上流着景家的血,无比尊贵,与其死在这些低贱之辈手里,辱没景家威严,不如自行了断,留个清白

    她已经闭上眼,匕首狠狠压住脖颈,再用一分力就会气绝而亡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刹矫健的黑影猛地掠过,卷起阵阵朔风,那人身形高大,背部尤其宽,薄薄的衬衣裹不住膨胀的肌rou,是个强壮的男人,但头发不短,总随着动作扬在空中

    他出现便展开迅猛的攻势,一个扫堂腿将那两人掀翻在地,再紧追两步,铁拳犹如天降霹雳,打得两人毫无还手之力,哀叫连连,倒下后再没起来

    来者何人,居然威猛至此,出招行云流水,进攻乱中有序,三两招就破解一对二的险境,而且毫不费力,可怜那两个缅甸仔,连对手的模样都未看清,就已经丧命在他手

    江娴却看清了,且一眼认出了

    不止,她还心知肚明,对面前这个男人来说,一对二算什么,某一年的石硖尾大战,他赤手空拳对抗近百个古惑仔,轻松获胜,那是他的成名战,此战过后,香港黑道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她太了解了,烂熟于心的了解,不光是战绩,她还了解他的秉性、脾气、喜好、行事风格

    甚至了解他身上每一道大大小小的伤疤,哪年哪战留下,什么武器造成,她倒背如流

    可她死都想不到,时隔四年的再相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江娴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迎接正在靠近的他,感激或冷漠好像都不合适,所以她呆滞了,就那么定格在血泊里,脸色、眼神、呼吸全都凝固,若非眼眶正在一寸寸变红,谁都以为她是尸体

    乌鸦蹲在她面前,沾了血的手轻轻触碰她同样挂血的脸,他似乎说了什么,但当拨开她遮挡面庞的头发时,他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一句“你好漂亮”

    她被熟悉的嗓音无孔不入地贯穿,不由自主发颤,脸蛋恰好蹭过他粗糙的拇指,她知道自己眼睛红了,挺尴尬的,赶紧别过脸去,却忽略了他这句怪异的话

    她根本不理睬,乌鸦眼神流露一丝失落,念及她受了伤,耽误不起,他想打横抱她走,但转念一想不合适,于是缓慢伸出手,试探着想扶起她,见她没躲,才使上力气“你跟谁来的,丈夫吧,我看见你手上戴了婚戒,他现在在哪,我送你过去”

    什么,江娴错愕猛抬头,倒把他吓一跳,赶紧解释“你放心,我不出面,不会引起他误会,我也怕好心办错事,毕竟整个香港,谁都…不相信我是好人”

    要不是距离极近,声音千真万确,江娴肯定认为自己幻听了,他到底在装什么,她戴的银戒指他不认识吗,另一只不在他手里吗,还说什么丈夫,故意损她呢吧,还有,他这种谦卑的语气又是从哪学的,学得还挺像呢,她差点儿就信了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耗下去,他心眼子多坏她太知道了,几年前就领教过,现在一上来就装傻充愣,指不定要玩什么阴招,她费力地拂开他的手,自己扶墙艰难站起来“今天你救了我,我多谢你,但你不用惺惺作态跟我说这些,恶不恶心,今天我确实落魄,你要是想往外面传,灭我威风,那就随便你,但我把话放这儿,惹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包括你”

    四周阴森,她的冷言冷语更冰冷,乌鸦彻底怔愣,两只青筋交错的手僵了片刻才想起放下,她夹枪带棒言语不善,可他并没发怒,甚至没反驳,只苦笑叹了气

    还他妈装蒜,江娴边挪步边暗骂,知道他一直在后面跟着,故意找茬“我冤你了是吗,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呢,绿茶婊的那一套,乌鸦哥可是玩得手到擒来呢”

    这股儿火憋多少年了,她必须发泄,但结果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他竟然没恼怒,没气急败坏,而是…

    乌鸦猛然间闪身挡在她前方,长发飘扬,露出那双气势非凡的鹰眼,却与从前大相径庭,不桀骜、不凶恶,天差地别,竟像换了一个人

    他既疑惑又激动,语调高了些“你居然知道我叫什么,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江娴惊异瞪眼“你他妈脑子有病吧,打拳给自己打成小脑萎缩了是吧”

    “不是不是,我说真的,咱们以前…”乌鸦语无伦次跟她解释,但她不给机会,直接从右边溜走,头都不回离开这个诡异的破地方,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三个字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