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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门不久,便依计分头行事,朝息县包抄而去。一晃眼,小年已过。腊月二十四,连日狂风大雪,边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夜半时分,赫钦县城里,黎民百姓蜷在热被窝里,正睡得香。卧房里昏黑,姜玉姝侧躺,睡在床外侧,便于下地。最近,无论白天黑夜,一入眠便噩梦连连。她的噩梦,光怪陆离,多是两国交战、刀光血影、马嘶人吼……结局往往是:郭弘磊勇猛冲锋陷阵,却不幸身陷重围,被刀或箭所伤,昏迷坠马。偶尔,梦境倏然一闪,她仍在刘村东屋,忽听窗外两只狗狂吠,并有家人惊呼:“公子回来了!糟糕,他受了重伤!”“方大夫呢?快叫他来救命!”方大夫呢?快请大夫!十万火急,大夫哪儿去了?往常,姜玉姝会生生急醒,这次却是被吵醒:县衙外便是宽敞街道,突兀响起阵阵马蹄声、沉重脚步声,急速往北。姜玉姝指尖颤了颤,猛地睁开眼睛,虚汗涔涔,白着脸,撑起半身倾听。潘嬷嬷日夜陪伴,睡在床里侧,被惊醒了,打着哈欠转身,关切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还是要起夜?”“嘘。你听街上的动静,又有一队援军北上了。”潘嬷嬷霎时清醒,侧耳数息,欣喜说:“太好了!又多了一队援军,赶去给公子他们帮忙。不过,都腊月底了,这队援军,来得够晚的,也不早点儿。”姜玉姝叹了口气,摸黑坐起,“军令如山,耽误时辰要挨罚的,援军无论早晚,皆是奉命行事。听说,行军打仗之前,粮草必须严格算好,要多没有,如果少了,将士会饿肚子。所以,边塞之地,无法一口气把大批援军派去阵前候命。”“唉,一日三餐,人吃马喂的,确实负担重。”潘嬷嬷伸手一摸,眉头紧皱,“哎哟,又是一身汗!快把湿衣裳换了,仔细着凉。”语毕,她披上袄子,从床尾下地,吹亮火折子掌灯,悉心照顾。姜玉姝依言换了衣裳,再躺下时,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颗心备受煎熬,睁眼到天明。次日晌午,裴文沣来探望。吴亮和蔡春随从,两人抬了一口箱子,搁在厅里。姜玉姝诧异问:“表哥,那是什么东西?”“姑父给你的。”裴文沣落座,接过潘嬷嬷奉的茶,温文尔雅,解释道:“我看了单子,注明是衣物,另有一千两银票,表妹请收好。”蔡春立刻把银票交给潘嬷嬷。姜玉姝一怔,“银票和衣物?我与父亲书信不断,他却从未提过。”裴文沣喝了口茶,赞叹:“用得着特地提吗?姑父心疼女儿,数千里迢迢,历时三月,才把这口箱子辗转寄来西苍。”姜玉姝大为意外,好奇说:“嬷嬷,打开看一看,我瞧瞧是什么衣服。”郭弘哲也好奇,探身打量。“哈哈哈,依我猜,八成不是给您的。”潘嬷嬷乐呵呵,蔡春和吴亮帮了把手,费了些力气,才慢慢打开箱子。众人定睛一望:箱内是衣服,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婴儿衣物。绣花包被、虎头帽、袄子、棉衣、裤子、袜子、虎头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齐全崭新,均是上等料子。“果然是给孩子的!”潘嬷嬷一拍手,并不意外,笑说:“夫人,这个叫催生礼,是在临盆前,娘家送给女儿的。认真按规矩,除了孩子衣物之外,还有给您的食物。姜府上必定考虑路途遥远,食物存不住,才只送了衣物。”姜玉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不禁心里一暖,颇为动容,暗忖:姜姑娘的父亲,如果用前世的眼光看待,令人气愤、伤心、失望,难以谅解;但如果用乾朝的眼光看待,他却不算坏——女婿家犯事败落,他并未嫌弃,亦未袖手旁观,而是鼎力相助;女儿遭流放,他时常修书勉励,寄银票、送催生礼。继母为了亲生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若无父亲主张,世上有几人关心屯田女犯呢?一时间,姜玉姝百感交集。裴文沣见状,好笑地问:“怎么?高兴得呆了?”“太意外了。”姜玉姝若有所思,轻声说:“我远离都城,让父亲牵肠挂肚,心里很过意不去。”裴文沣眼里流露怜惜之意,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到时再孝顺侍奉姑父也不迟。”闲聊几句,姜玉姝迫不及待,紧张问:“表哥,不知现在战况如何?庸州被夺回来了吗?”郭弘哲忧心忡忡,“听说是腊月中旬开战的,马上过年了,还没个结果吗?”裴文沣摇了摇头,凝视满脸忧切之色的表妹,“尚无确切消息,县衙也非常焦急。如果捷报到了,我会告诉你们。”姜玉姝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战场一探究竟,“唉,交战快十天了,至今没个准信,真是要急死人。”“放心,此次援军充足,无论结果如何,敌兵都无法踏进西苍半步。”无论结果如何?姜玉姝听着刺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肯定会赢的!”我们?你和谁?你的谁?裴文沣微笑,“当然。只盼早日大捷,边塞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免得一年到头提心吊胆。”“就是啊。”郭弘哲和潘嬷嬷同时叹气。姜玉姝关心则乱,连月寝食难安,忍不住怀疑表兄故意隐瞒了不妙的事实。于是,当裴文沣道别并迈出厅门走远时,她一冲动,起身大喊:“表哥!”裴文沣闻声止步,转身见她迈出门槛,疾步返回,“慢点儿,怎么了?”姜玉姝扭头摆摆手,示意潘嬷嬷和小叔子稍等。她立在檐下,开门见山,小声问:“听你刚才的语气,难道出了什么巨大变故?我们败了?”“此话怎讲?”裴文沣愣住了,回神即叹息,无奈说:“目前确无准信,敌我尚未分出胜负。姝meimei,耐心等着,少胡思乱想。”“真的?”“骗你做什么?莫非我把心掏出来,你才相信?”裴文沣目不转睛。姜玉姝松了口气,“信!我信!我始终相信,大乾会赢的。”“即使输了,你也不必惊慌害怕。”裴文沣靠近,低声说:“有我在,断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姝meimei,我、我……”他语塞,仓促思索措辞。这下轮到姜玉姝愣住了,她一回神,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下意识后退几步,无言以对,尴尬说:“表哥公务繁忙,我不打扰了,你快忙去吧。”裴文沣脸色一变,沉默半晌,近乎耳语地问:“如果他回不来了,你怎么办?”姜玉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