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5

    师兄弟的情谊，还能修一修。夫妻情谊可真没有，原本没有的东西也就说不上修了。

    离火无忌后来又回想过几次。

    一开始，风逍遥和朋友约了离开道域，那真是小孩子脾气啊。他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是很看不上的，只因为这个师弟毕竟是和他同出一个师父，又有千金少在，所以这件事他也只能当成小孩子不懂事，因为是小孩子，计较就不像话了。

    再后来，风逍遥留下来了，不仅留下来，还做的很好。

    离火无忌一开始没想到风逍遥会留下来——第一次要走的时候，师父死了没多久，说一声尸骨未寒也不为过，但风逍遥还是约了朋友离开道域。千金少受了重伤，风逍遥却留下来了，后来他想明白了，那个小孩子一样的小师弟到底还是长大了，长大了才知道过去不是甩甩袖子走了就能割断，留下来承担了责任。

    这样一想，过去的事情，离火无忌反而能看明白了——风逍遥不怕危难，也不怕对人动手，当然谈不上怕死。怕得是感情上的牵扯，怕的是理不清弄不明白的乱局。有些人是这样子的，比起艰难危险，更怕亲友争执，风逍遥干脆是干脆，处理这些问题，却是不会的。

    离火无忌就是风逍遥处理不了、又没办法干干脆脆割断的问题。如果没有胜儿，他可以干脆的在内战之后离开，但是有了一个儿子，风逍遥就没那么逍遥了。

    一开始，胜儿还小，只知道父亲。后来千金少还有别的什么人来逗孩子，都会说起风逍遥那个远在外面为了刀宗忙碌的爹。他爹是个英雄，胜儿潜移默化记住了，每年回来那些时候，风逍遥都会过来看一看儿子，胜儿也记住了。

    等到胜儿再大一些，会缠着他问爹亲什么时候回来。小孩子好骗，说了爹亲在外面忙着走不开，就去找千金少缠着听爹亲的故事。离火无忌从来没有拦过，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忙着下山给人看病，忙着为刀宗找几个不错的弟子，忙着打听消息，忙着采药买药……还有给胜儿做衣衫，给自己做衣衫，让人给千金少、风逍遥做夏天或是过年的衣服。

    当初师父还在，大师兄还没有离开，他想过嫁给大师兄之后要做一个优秀的门主道侣。大师兄支撑刀宗，他就把那些琐碎细小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等大师兄没事了，闲下来了，他们就在屋子里喝酒，冬天剥橘子吃，夏天开西瓜。等到有了孩子，他来做衣衫哄孩子，大师兄可以做饭，大师兄烤的鸡炖的鱼都好吃，他要过的日子，就是这种日子。

    离火无忌想到这里，低低叹了口气。

    天亮之后不久，他收拾了一会儿，启程去剑宗。

    剑宗宗主归海寂涯也认识他，寒暄了片刻，离火无忌提出要见无情葬月，这是他答应过风逍遥的，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治。

    “可以是可以……”剑宗宗主道：“不过，执剑师要在旁。”

    离火无忌答应的很痛快：“自然如此，我今日只把脉，不开药也不动针。”

    剑宗宗主派了飞渊带他去，飞渊一路上都在夸师兄，离火无忌微微笑着——其实他和无情葬月的关系也不算太坏，不过，那是在无情葬月离开道域之前了。时间转瞬如流水，十几年一下子就过去，他一直在道域，无情葬月却经历了许许多多危险，还带回了天师云杖，那个年少时有些羞怯的少年人其实心底里坚强得多。

    地牢里，无情葬月被飞渊叫醒过来，看了外面一眼，离火无忌拉开了牢门，过了许久，无情葬月微微一震：“无忌师兄？”

    离火无忌柔声道：“好久不见了，飞溟。”

    执剑师站在旁边，看离火无忌为无情葬月诊脉，怕这个刀宗的大夫不小心受了血不染侵蚀。离火无忌诊完了脉，心里很有些叹息，邪气已经浸润的太深，无情葬月却不是很失望，摇了摇头，道：“无忌师兄，不必费心了，我心里清楚……”

    愠怒的声音响起：“不许胡说！你一定会好的！”

    离火无忌没有转身，天元的气息沸腾，让他背后窜出一片疙瘩。无情葬月抬起头，看向风逍遥，轻轻喊了一声大哥，风逍遥大步走进去，怒气未消：“我说了一定会救你，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月……”

    无情葬月看向离火无忌，又看向风逍遥，忽然间，恍悟掠过他眼底。离火无忌不知多少次看过这种细微的表情，他是一个地织，却没有天元染醍的气息，他和风逍遥只是貌合神离的挂名道侣。

    无情葬月看出来了，离火无忌略略有些尴尬。其实他不该尴尬，毕竟此事发生了很多次了，加上风逍遥和无情葬月的关系，再加上他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他还是下意识的微微缩了一下。

    等到风逍遥安慰过了弟弟，执剑师发话了：“飞溟也累了，你们先回去吧。”离火无忌客气了一声：“叨扰了。”风逍遥回身看了看他，到底还是跟上来，他们离开了八爻山的地牢，要走很远才能回刀宗，风逍遥走了一会儿回过神：“师兄，月的病能治吗？”

    离火无忌停了一下，低声道：“不是我一个人能治的。据我所知，邪气入脑之后，只怕只有学宗和星宗能试一试了。”

    这和风逍遥之前得到的情报是一样的，他和飞渊也讨论过，唯有去请学宗和星宗，但这两宗有没有别的想法也不一定。正想着，离火无忌又道：“我和这两宗都有些交情，学宗宗主的独子算是半个学生，叫禹晔授真，这事我会去问一问。至于星宗……星宗宗主为人宽和，我觉得可以一试。”

    风逍遥望了过去：“二师兄，你认识星宗宗主？”

    离火无忌一怔，许多年前，他还和颢天玄宿定过亲事。原来风逍遥不记得了。

    “从前见过。”离火无忌转过头去，看着远处莽莽山野：“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也不记得了。”

    风逍遥点了点头，道：“等我上门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