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大了
先是黑压压的箭雨袭来,母臣愿胯下马受惊,嘶鸣扬蹄疯了般冲向人群!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那些人不顾他的死活,要连他一起射杀在此处! 他竟然不知,林替是这样的狠辣居心。 其余人都好好的,有底子支撑,要么内力自保要么拔刀抵抗,童奇儿余光撇到冲向他们的孤马,以及那马上惊魂失魄的人,俯身冲刺,出鞘利剑般,rou眼不得见的速度下,将马上人掳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是童奇儿所达不到的速度,是路慈鹿这副身体具备的优势。 转过头来,那没能躲过箭雨的马,瞬间倒地,喷涌的血刺目又惊心,神经不死抽动了几下。 童奇儿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看上去她冷血、镇定,实际上是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母臣愿浑身止不住颤抖,惊魂落魄下,牢牢抱住了身边的人,“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了我!” 童奇儿被他的喊嚷吵到,眉头紧蹙,被人团团围在中间。 “安静!” 低吼了箍紧她腰身的人,童奇儿庆幸着这会儿老太监宫义忠没在场,否则非吓破胆,心疼坏他主子不可。 母臣愿猛然发现,他竟然靠着路慈鹿在寻求安全感? 可转念一想,刚才若不是路慈鹿出手,他就和那倒在血泊里的马一起死了! 换句话来说——路慈鹿救了他! 杀人如麻、暴虐成性的西厂提督竟然舍身救了他! 这个认知,比刚才的箭雨给母臣愿带来的冲击还要大。 母臣愿有志气松开路慈鹿,将视线移开。 下一瞬,路慈鹿的马抬了抬前蹄,母臣愿红着耳朵条件反射抱住了前一刻还厌恶的身体。 以往,人们忌惮着路慈鹿的身手,五步之内根本不留人。 暗处人暴露之后,不再遮掩,个个蒙面出现,拿着趁手的冷兵器,对着马队便出招。 只要不是黑衣人,全是他们的目标。 童奇儿自顾不暇,腰上还挂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母臣愿。 他挂就挂着吧,孩子无依无靠的,可他还给你放声尖叫,比姑娘都胆小。 “再叫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母臣愿老实闭嘴,内心委屈着路慈鹿凶他。 跟随路慈鹿做尽了坏事的爪牙们还是有点实力的,一刻钟时间不到,便让周围恢复了平静。 “督主,惯例留了两个活口,可他们服毒自尽了。” 爪牙头领上前汇报,低着的脑袋,恨不得埋进胸口。 没能问出幕后主使,他肯定活不成了,他的前几任头领,就是没让督主满意,才轮到他的。 扑鼻的血腥味,令童奇儿很不适,“留下几个人查,其余人继续赶路。” 路慈鹿的所作所为,有人想暗杀他那不是太正常了吗? 她的首要任务,是要和武林大盟主碰头呀! 首先先笼络一部分人吧! “是!遵命!” 爪牙头领回话都拔高了几分,脚下仿若踩着云朵,干劲十足。 勒住缰绳,童奇儿黑脸对身前人道:“你,下去自己找个马骑。” 顾忌着路慈鹿的往日恶行,母臣愿没敢有意见,从马上爬下来,赶忙找了个温顺些的马儿骑上。 又是三日的赶路奔波,童奇儿屁股都快没了,终于算是赶到了见面地点。 “督主,小心些。” 爪牙头领格外有责任感,哪怕知晓督主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嗯。” 童奇儿并未接收路慈鹿的全部,仍旧能感觉如芒在背,危险在靠近。 “哈哈哈哈!总算是等到提督大人啦!久闻不如一见……啊!” 眼前鸦青色闪过,童奇儿还没感慨听到了传说中的‘千里传音’,众目睽睽之下,有人以‘狗吃屎’的姿势,快速摔到了路慈鹿的面前。 随之,高空悬挂的太阳蓦地被阴影遮挡,童奇儿仰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若非亲眼所见,童奇儿绝不相信人能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停留半空。 更何况,不是少数,怎么也有百十号人。那画面,就有点吓人了。 “哎呀,头回出门就丢丑,叫提督大人见笑啦。” 鸦青色从地上爬起来,很坦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服。 “在下武林盟主段欲,那些都是听闻提督大人有意和江湖中人拉近关系,来凑热闹的,提督大人还请见谅。” 自我介绍过的年轻男子,和童奇儿的认知有太大出入。 “你确定你是武林盟主?”还有他的名字,好耳熟,“敢问您是哪个duan又是哪一个yu?” 路慈鹿的气场在那里摆着,对方尴尬挠头,笑得无害又纯真,“哎呀,被提督大人给看出来了呀!” 瞥半空中的众位高手一眼,鸦青色男子笑言:“是他们一个个懒得管江湖事,烦做这个武林盟主,才把最笨的我给推了出来,看把我累的,什么都要替他们做。” 童奇儿严重怀疑,半空中那些人不安好心。 这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故意的吧? 这是想让路慈鹿命丧此地呢吧? “哦,对了,我是‘段家池馆已灰烟,更说江家六百年’、‘段桥牵纸鹞’、‘段侯江令梦魂间’、‘段韶谷刹千金铸’、‘段公曾此……嗷!” 捂住脑袋瞪向半空中为首的老人一眼,鸦青色男子才回头快言快语道:“就是那个‘段’,欲是‘无欲无求’的那个‘欲’。我娘说了,人无欲则无求,为了让我活得更自在简单开心一些,故而加上‘段’姓,恰好就用了这个字。” 半空中的武林高手们在窃窃私语。 “叫欲儿出面真的合适吗?” “废话好多。” “稍安勿躁,看路慈鹿是何反应。” “咱们能合力血洗了西厂番子们吧?” 替天行道,一直是他们这些性情中人会做的事情。 童奇儿陷入了沉思,眼前的武林盟主,明摆着就是个提线木偶,真正说话算数的,得是上面飘着那些。 童奇儿突然觉得,宫义忠传达给他的‘加强战斗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她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能稳稳停在半空的百十号人,绝非肯屈从西厂的池中物。 路慈鹿能和这些人谈合作?做梦! 童奇儿微微抬起胳膊,试探将手搭在了武林盟主段欲的肩上,“好名字,段兄……”透骨的森冷由上灌下,童奇儿弱弱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果然,她今日若是轻举妄动,这些武林高手定能叫路慈鹿有去无回! “怎么?” 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来几粒炒黄豆,段欲‘嘎嘣脆’吃了起来,“提督大人有话直说呀!” 此地不宜久留,童奇儿决定先回去,好生问明白了再说。 这哪儿是谈合作,这是要让路慈鹿死无葬身之地! “陆某突然有些不适……” “哦,是听说提督大人前阵子遇刺来着,还没有好吗?我们这里有鬼手神医,要给提督大人看两眼不?” 童奇儿故作镇定,“不了,小毛病,回去养阵子就能好。” “又打我!” 顶着‘武林盟主’名号,却要被人欺负的段欲扭头冲天上喊。 童奇儿没瞧见谁开口,只听段欲嘟囔了句‘知道啦’,转过头告诉路慈鹿,“那陆督主答应给我们的军师呢?” 童奇儿顶着满脑袋的问号,便听到段欲继续道:“我们就是打打杀杀的江湖儿女,哪儿有和人斗智斗谋的脑子?是您说要把乾坤学宫的童大人给我们的!” 童奇儿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童大人’的名号,本家人。 冷美人,且有一身傲骨,据宫义忠那个话唠说,他是唯一跟了路慈鹿,却没有与之肌肤相亲之人。 “陆督主放心!有我在,定能护童大人周全,我们是去边境保家卫国,那些豺狼虎豹太过狡诈,还玩儿什么兵法,我等俗人没读过圣贤书,还请陆督主别舍不得呀!” 童奇儿真想把宫义忠揪出来暴打一顿,他到底都跟她说了些啥? 不是说单纯聊一下扩大战斗力…… 行吧,若是武林中人和西厂结合,那战斗力该是极其惊人的。 毕竟路慈鹿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但此路慈鹿非彼时路慈鹿,童奇儿没有舍不得的道理,“既是为国出力,为护赤国百姓,本督自然是全力支持。” 侧头她便吩咐身边人,“去,传信给童大人,让他立即启程,过来为段盟主出谋划策。” 段欲高兴了,“陆督主不像传言中那么虚伪jian诈,我喜欢你。” “咳咳!” 这回,地上的路慈鹿听到了来自半空发出的声音。 不得发表自己感受的武林盟主很憋屈,“别误会,我说的喜欢是欣赏的意思,我喜欢的是女子。” 路慈鹿笑不出来,“那本督就先行一步了。” 段欲点头,手里还有两粒没有吃干净的炒黄豆,“有缘再会。” 童奇儿暂时不想和他以及半空那些人‘再会’,和这些危险人物在一起,总有种我命不由我的无助感。 身在路慈鹿后院儿,收到‘外派’指令的童季扬手中画笔一顿,“当真?” 小厮替他主子不值,“就知道督主不是个长情的,看看这才多久,竟然都要把您拱手让人啦!” 透着一股仙气的童季扬沉默不语,小厮痛心疾首,手中的茶托盘都快抓破了,“督主他就是移情别恋!听听外头他们都怎么说的?” 他主子不理他,小厮照样儿能说个不停,“好歹邓公子是身体不适没能随行,不是我说您,端着太久,督主这次出门都没喊您。” 童季扬在考虑旁的问题,小厮气得跺脚,“那母臣愿才来几天呀!都敢跟咱们争宠了!下贱胚子!呸!枉他还是出身书香门第,我看他就没学什么好!” “您是不知道,后院儿都传疯了!督主为了个男宠,竟然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从万箭中救下了母臣愿。” “这不叫‘新宠’叫什么?我看这待遇马上就要压过邓公子的风头了!” 童季扬夹着责备的目光看过去,小厮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们是‘男宠’,跟您不能比,他们是靠身体取悦督主,主子您是靠灵魂!” 别人家的小厮,可能不会这么能说会道,口中小词一套接着一套,跟着他,耳濡目染的熏陶,难免心高气傲,还自命不凡了些,童季扬决定往后书房里就不让他伺候了。 “督主那里究竟如何传话?” 外面人传话给小厮,小厮再来告诉他,童季扬没听到原版,总认为其中有什么误会。 路慈鹿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到了他手里的,不管人还是物,哪怕他毁了,也不会给旁人。 几个月前,有位富商看上了他带在身边的人,路慈鹿嘴上说着给人家,反手就掏了身边人的心脏,把没凉透的尸身扔到了对方面前。 他变态到无法容忍身边人被惦记,哪怕身边人再无辜,被他人看上,就是身边人的错。 路慈鹿亲口对他说过,他此生最敬重的,便是读书人,和胸中无墨的西厂提督不同,他是乾坤学宫的管事人,是天下才子都纷纷崇拜的文坛巨匠。 路慈鹿承诺过,绝对不做勉强他之事,以至于一直以来,他在路慈鹿的后院儿,是个特殊的存在。 “还能说什么呀!督主那边说了,把您送给武林盟主,以后让您好好伺候。” 多么扎心又令人绝望的话,小厮替他主子不值,“您不能仗着好看,就真不拿督主当回事,看吧!督主不要您了,往后……” “出去,我要收拾东西。” 童季扬搁下画笔,径直朝着里间走去。 他能带走的东西不多,时至今日,他当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小厮还在忿忿不平,“肯定是母臣愿那个小畜生在督主跟前说了您的坏话,小人得志,我这就去找督主……” 童季扬一个眼刀子,小厮委屈抿嘴,拔腿跑了出去。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呀?吃香喝辣,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最关键的是,督主欺负别人,可不欺负他主子呀! 去‘伺候’武林盟主,谁知道那种江湖莽夫会如何待他们主仆? 小厮为他主子难过,也替自己委屈。 他都是为了谁?督主不勉强他主子,若是换了旁人呢? 路慈鹿和武林盟主约见的地方,半空中那些人已经有些不耐烦。 “老道士,你这飞行符到底灵不灵?这都第三天了,咋还不能下地?” 为了威慑西厂提督,有人出主意,用了高空飞行的方式出场。 效果确实很不错,可他们也被困了。 “开饭啦开饭啦!各位前辈不要抢,都有都有!” 段欲小伙子背着一大包馒头,纷纷发给下不来的众人。 “欲儿,怎么又是馒头?好酒好rou呢?” “我的桂花糕呢?” “我的蹄髈大肘子呢?” 段欲手里的馒头不发了,盘腿就‘坐’在了半空,“等着吧,什么时候能下地,你们自己吃去。” 有识时务的,嘿嘿笑,“我我我,我不嫌弃馒头,就是欲儿,有点干,给口水总行吧?” 这个没问题,“少吃点少喝点,免得拉肚子上茅房。” 那画面……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谁不臊得慌? “老道士你到底好没好?啥时候能叫我们下地?” “下去非打死你不可!” “吵吵吵,再吵吵谁也别想好。” 还有人直勾勾盯着空中行动自如的段欲。 “小子,你有什么绝招,教教我们。” “教什么?”段欲啃了口馒头。 看着就不好惹的女侠士抬了抬下巴,“就你,怎么想上来就上来,想下去就下去?臭老道是指靠不上了,你跟我们说说。” 段欲咽下馒头,认真脸,“我也不知道呀!没绝招,想上来就上来了。” 女侠士偏头看向身旁老者,“好欠揍,想打他怎么办?” “行了。” 始终没吱声,被埋怨着的老道士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对准了他。 七嘴八舌讲啥的都有,老道士闭目养神,权当听不见,待到完全安静下来,他才睁眼朝着段欲伸手,“把我这些飞行符的银钱结一下。” 段欲掉头就跑,风中传来他的声音,“不是我出的主意,更不是我管你买的呀!” 有人哈哈一笑,刚要讲情,道士绷起了脸:“不给,那咱们就天上待着吧。” 谁叫他们整整唠叨了他两日,装逼的时候知道他的好,事儿完了,出了点小意外怎么就全是他的错了? 这银子必须要!谁还没有点小情绪啦?只有金银能弥补他受到的伤害。 —— 归途中,童奇儿就不急了,坐在马车里逮着宫义忠狠狠教训了一顿。 结果他还挺有理,“您不是计划好了,要只身前往,利用童大人钓他们上钩,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吗?” 其余人只负责收尾就成,他们一直都是这么配合的。 一网打尽? 童奇儿瞪大眼睛,简直怀疑路慈鹿的智商,“百十号的武林高手,你想指望我一个人?” 在宫义忠的心目中,他主子就是最强的,“您忘啦!您可是单挑了一个两千人国家的战神,区区百十号人算什么?” 童奇儿无言以对,跟他完全话不投机,“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呀!” 让她误以为,路慈鹿终于干了件人事儿! 宫义忠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您指的是‘扩大战斗力,稳固第一强国的位置’啊?” 童奇儿苦哈哈点头。 老太监理直气壮,“这也是当时您讲的呀!您说了,心情好了就把他们收为己用,为咱们西厂效命,可不就‘扩大战斗力’嘛!都成了咱们西厂的人,那铁定是要‘稳固第一强国的位置’啊!要是看不顺眼,就把那些蝼蚁一网打尽。” 好嚣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口气! 童奇儿是不了解路慈鹿有什么实力,她先缓口气,回回魂。 同行没能同车的另一辆马车里,母臣愿沉浸在被路慈鹿救了的余韵中。 和先前的无男不寝不一样,母臣愿自己没有过去伺候,据他观察,陪行其他人也没有露面。 这让母臣愿不得不怀疑,他先前遇刺重伤,是不是造成了严重的阴影? 那他不是不能趁机动手了! 不对,母臣愿发现,他竟然突然觉得这一趟出门,路慈鹿似乎也没有那么坏,他不想杀他了。 又是几天的赶路,童奇儿浑身都散了架。 真跟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不能比,木头轮子真的要人命! “皇上那里又来信啦,怕您玩儿的不开心,宫里头给您准备了几个新挑出来的人,皇上说了,您要是没空过去选,回头给您全部送过来。” 宫义忠不识得字,下头的人念给他听,他再转述给路慈鹿。 什么人童奇儿如今都不用问了,这皇帝助纣为虐的厉害呀!他怎么还有点讨好路慈鹿的意思? “还有多久到家?” 童奇儿完全躺在马车上,四仰八叉背贴着木板。 宫义忠笑,“还有两日就到啦。” 还是人在眼皮子底下安心,先前他主子快马加鞭去见武林盟主,他都吓死了。 怎奈骑马带着他的番子骑术不精,落后了好大一截,他主子都返回了,他才遇上。 童奇儿在肺都要颠儿出来之前,终于算是回到了路慈鹿的地盘儿。 母臣愿趁着无人注意,第一时间冲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替,你给我出来!” 被督主破天荒放了的人,是他自己回来的,林替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住处,他便在母臣愿的院子住了下来。 府上早就接到了督主归家的消息,林替也不例外。 他迈步出屋,还没有站稳,迎面便被母臣愿打了一拳头。 以林替的实力,他完全能够躲开,可他没有避让。 母臣愿眼底藏着掩不住的火,“你太过分啦!枉我这么信你,你居然要连我一起杀!” 林替面色平平,仿佛早就料到了母臣愿会找他算账,“若是能除去路慈鹿,我宁肯以身设局,和他同归于尽又何妨?” 他的目光太薄凉,母臣愿一下子哑口无言,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你,那你也不能……” “我是没有那个机会,若是同行的人换我,这次路慈鹿有可能都回不来。” 林替打断他的欲言又止,母臣愿顿觉自己很糟糕,“那我,我也差一点死了呀~” 该死! 被稍微救了一下而已,他居然轻易动摇了!不像林替,他坚守本心,值得敬佩。 再看向林替,母臣愿眼底已经没了怒火,“咱们可以再找机会。” 林替一双空洞的眼睛落在母臣愿身上,没再说任何话。 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母臣愿愧疚低头不敢直面他,“伯父派过去那些人,全部都……” 跟在路慈鹿身边的人,最拿手的就是杀人折磨人,他们只要结果,出手狠心肠毒,大部分人死相极惨,有可能都踏不上轮回的路。 “我知道。” 林替启口开腔,后一句近乎呢喃,“我全部都知道。” 那些死士不会白白亡命,路慈鹿不得好死! —— 舟车劳顿,身心俱疲,童奇儿回到住处,只想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能躺在舒舒服服的床上那种。 底下人伺候路慈鹿那叫一个称心,她这想法刚冒出来,宫义忠便变戏法般,朝外拍了拍手,十好几个人井然有序忙活开。 半刻钟后,容得下四五个人的大浴桶出现在童奇儿眼前。大浴桶的水里撒着花瓣,空气中飘荡着淡淡香气。老太监宫义忠叫旁人退下,亲自伺候路慈鹿宽衣解带,“您呀,就是稀罕这温泉水,还懒得往那边去,每次出门回来,必要清洗一番,这么多年了,这规矩一直没变过。” 童奇儿眼角跳了跳,路慈鹿是嫌弃自己吗? 每次出门,必不干好事吧?洗去她一身的血气和罪恶吗? 脱了外衫,童奇儿才意识到宫义忠要伺候到底,她可消受不起,“行了行了,你出去,我不叫你别进来。” “是是是,奴才这是遭人嫌啦~” 童奇儿横他一眼,老太监笑眯眯退出,猫儿似的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周遭没了动静。 脱衣进水,童奇儿低头看着被过度压迫的身体,重重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没救了,她还要以路慈鹿的身份在这里继续活着,就这样吧,一马平川就一马平川好了。 水里可真舒服,路慈鹿可真会享受,鼻息里都能感觉到这温泉水的甘甜。 不知不觉,童奇儿趴到浴桶边沿,缓缓闭上了眼睛。 门外头,得了宫义忠应允的邓是悄声走到门口,他还未张嘴说话,善解人意的宫公公便做了个噤声动作,轻轻摆手笑着示意邓公子可以直接进去‘伺候’。 最近可是苦了他主子,虽不能真的干什么实事儿,可她主子总有法子寻快活的。 邓公子可是他家主子后院儿里最识时务,最懂如何讨他主子欢心的一位了。 他主子有了新人,邓公子也不拈酸吃醋,偶尔闹些小情绪,那还不是证明心里有他主子嘛。 要宫义忠说,他主子身边就该留年纪稍大一些,会疼人的主儿。 关键是邓公子真的会哄他主子高兴,每回邓公子伺候过,他主子保准面若桃花。 宫义忠别的不图,就图个他主子开心。 邓是留人在外,独自踏步走入室内。 待到他走到里间,完全不似刚才在外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路慈鹿趴在那里,如瀑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覆盖着优美诱人的背部线条。 邓是一步步靠近,眼底戾色越发浓郁。 “都说了不让伺候,你怎么还敢进来?” 路慈鹿的身体,有她刻进骨子里的敏感,童奇儿都累成狗了,她还是在某个瞬间被动察觉到了有人靠近。 邓是扯动着唇角,同路慈鹿一样,退了衣物,下水。 若是换了真正的路慈鹿,定能在邓是踏入门槛儿那一刻,精准判断出来者何人。 邓是同样不知晓,此时的路慈鹿误会了,以为是宫义忠进来。 “我说你……” 就算再亲近原主,童奇儿也不允许如此的近距离伺候呀!她暴怒扭头刚要发火儿,眼前未曾看清楚容颜的男子蓦地靠近,侧头含住她樱桃小口,辗转厮磨,纠缠、爱抚起来。 晕头转向的不真实感,突然被冒犯到的不悦顿时令童奇儿炸毛,头发根儿都在抗争,脑子清醒后,童奇儿毫不犹豫牙关用力,狠狠咬了下去! 邓是身体微顿,手上动作停下,可他探入路慈鹿口中唇舌并未退出。 童奇儿顿时慌乱,就算路慈鹿胸前女性特征不显,可到底跟男人不同,推开眼前人不是,距离太近也不是。 不对!她是累趴在边沿,只扭了个头而已! 童奇儿脑瓜子一转,意图往水下沉,然后猛地磕对方额头下。 谁料她还没沉,眼前男人先有了动作。 邓是摸不准路慈鹿此时要做什么,紧闭了下眼,才将舌头收回,抵着路慈鹿额头轻声道:“督主,让阿是来吧。” 来个头! 这绝对是诱人犯罪! 童奇儿可不是路慈鹿,一巴掌就把对方的脸推开,用力过大,没有掌控好力道,对方还磕了后脑勺。 模样……有些糗。 衣服搁的有些远,童奇儿没敢乱动,借着路慈鹿的威势发怒,“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路慈鹿的底子在那里搁着,纵使童奇儿没有恶毒心肠,也叫邓是磕到了背和后脑勺。 被当面怒吼,身为路慈鹿最宠的男人,邓是已经许久不曾遭受过了。 门外宫义忠听到屋里动静,赶忙耳朵贴着房门,仔细听来。 力道惯性下,后仰紧贴桶壁的邓是缓了下,才稳住心神,狼狈出水。 他起身那一刻,童奇儿再次被刺激到。 这路慈鹿什么毛病?藏都藏不住的身份,洗个澡还叫人进来伺候? 还有宫义忠,他是有几个胆? 邓是大大方方穿上衣服,丝毫不避着路慈鹿。 路慈鹿可能是见多了,可她童奇儿头一回呀!鼻血险些喷出来! “宫义忠!宫义忠你给我进来!” 吼的很大声,可缩到水里的怂样,还是出卖了她。 邓是伤心欲绝,没有再多看盛怒中的督主,外衫都没有拿,便迈步悲痛离开了。 “是是是,老奴滚进来啦,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宫义忠连滚带爬地进来,直接跪那儿额头贴地等着听令。 今儿这邓公子是怎么了?没伺候到位?莫非…… 童奇儿气得,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训起。 还有走人那个,这都是什么遗留问题?他还挺难过的样子! 她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好吧? “谁叫你放人进来的?” 她的怒吼,走出门外的邓是能听见,周围的番子们也都能听见。 感觉要变天,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夹紧屁股,提高警惕,谨慎办事。 宫义忠还在愁他主子的心思,“哎呀~老奴这不是想着,主子爷都许久不曾……” 不对劲呀!以往他主子爷身边绝对没有超过三日无人伺候的情况! “主子爷!您……您不会是还忘不掉那个人吧?” 老太监眼眶里的泪花儿当即便冒了出来,难以置信抬头盯着路慈鹿。 路慈鹿都崩溃了要,刚出来套上衣服,这澡是没办法泡了,“谁?哪个人?” 宫义忠在地上爬行到路慈鹿脚下,挺直了腰杆儿拉着她衣裳,“就是那个……”压低声调,宫义忠眼底闪过一丝恨不能将对方抽筋喝血的愤怒,“就是那个让您……”有了身孕这几个字,宫义忠死都不肯再说出口,咬牙恨恨道:“让您鬼门关走一遭,险些丧命的孽障啊!” 说起这个,童奇儿也蛮好奇的,“你知道是谁?” 宫义忠眼睛瞪老大,“您又胡说!不是您……”眼泪唰就流了下来,老太监伤心道:“还不是您不肯告诉老奴,老奴才找不到那孟浪好色之徒。” 若是被他找到,非碎尸万段、割其血rou不可! 也不知道路慈鹿成天都在干什么,看把老太监给愁的,童奇儿是丝毫头绪都没有,她更不想去路慈鹿的记忆库里翻。 “行了你赶紧起来吧。” 他们主仆二人不知,出了门已经走远的邓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路慈鹿可能有个‘忘不掉’的人,那人叫他有了生命危险,且是个‘孟浪好色之徒’? 前后信息邓是都无从得知,可‘叫路慈鹿险些丧命’那条,邓是当即便想到了路慈鹿去见武林盟主出门前的一个月闭门不出。 当时说是遇刺重伤,邓是在想,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屋里宫义忠心中难受,跪着挺舒服,“主子爷,您莫不是当真看上了母公子?” 宫义忠未曾亲眼所见,可他也是听说了的呀! 西厂提督不顾一切,飞身冒死将万箭齐发下的母臣愿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要不是深爱,何故要豁出性命去救他? 死一个两个男宠罢了!每年被西厂提督处死的男宠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母臣愿有哪里出色值得被救的地方? 还不是吩咐手下人去救,而是督主大人亲自舍身救下的! 童奇儿不晓得宫义忠怎么就扯到了母臣愿,那个好像营养不良的青瓜蛋子,“没有,你别出去瞎嚷嚷。” 路慈鹿的偏宠,似乎不是闹着玩儿的。 “对了,刚才出去那个,知道我身份?” 都和路慈鹿共浴了!这他妈哪儿还能藏住? 宫义忠吓个半死,“主子爷!您可不能犯傻!谁都不能知道的!” 意思就是,只有宫义忠知道路慈鹿是女的。 童奇儿很无力,“那你怎么敢叫他进来?” 宫义忠顿了一下,“不止邓公子,您洗澡的时候,叫很多人伺候过的呀~” 童奇儿很纳闷儿,她路慈鹿是如何做到的? “以后,一律不准他们近身!” 刚才那个,便是宫义忠口中最得路慈鹿宠的邓公子,她记住了。 到底是路慈鹿的心腹,宫义忠当场便直接担忧问道:“邓公子他……”做了什么,竟然让他主子有了这样的想法? 童奇儿牙痒的厉害,“烦他们不行?” 宫义忠‘噗嗤’一笑,放心了,“行行行,主子爷想怎么烦就怎么烦。” 每次路慈鹿说这话,就是在跟人闹情绪,保准是她又提了什么新要求,邓公子脸皮薄,没能答应她。 邓公子也是,都好几年的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好羞的呀,回头他再好好劝劝。 —— 离开路慈鹿后院儿的一辆马车上,仙气十足的男子披着外衫,专注盯着面前的图样。 朋友托他给出几条意见,好改进赤国的车马舒适感以及速度。 那些富家小姐不满这个不满那个,屁点主意给不出,要求倒是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刁钻。 实在没辙无奈之下,那人才出重金请乾坤学宫的童大人出手。 童季扬窝在路慈鹿的后院儿无事可做,便接了这个事儿。 谁知道事情没办妥,他便被‘送人’了。 谈不上失落亦或者有太多感想,童季扬打算,见了武林盟主,他好生和对方谈论一番,若是能成,他恢复自由身,若是不成,那他…… 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童季扬全心全意投入在图样上,脑海里是各种构思。 马车窗外,时不时传来低低抽泣声,童季扬被扰,从图样上收回视线,抬手将帘子掀开,“你若舍不得,现在便可回去。” 打小便跟了童季扬的小厮闹着情绪,别开了头,“哼!” 他认定了是母臣愿从中作梗,说了他主子的坏话,督主才狠心将他如仙的主子送人。 还是武林盟主,到时候打都打不过,那可如何是好? 童季扬并没有把自身看那么重,“你到时跟着督主的人回提督府吧,我这里不留你了。” 小厮急得冲童季扬嚷,“我是贪图督主那里的荣华富贵吗?我是那种享乐之人吗?主子这话可太叫人伤心了!” 童季扬没理小厮,埋头视线再次落到图样上。 车窗外的小厮不吐不快,隔着帘子跟童季扬嚷,“我就是替主子不值!那母臣愿算个什么东西?别说是他母臣愿,就是邓是公子,也不及主子一半好!督主待主子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主子您就不能跟督主说个好听话,咱不去伺候武林盟主?” 马车上,童季扬抬起头,直直看着前方,“督主待我如何,我又怎会不知?” 毁他简单的梦想,断他后路,将他囚禁在那迈不开腿的后院儿,被世上文人所唾弃之地。 表面对他敬重有加,实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羞辱? 在后院儿中,他是最干净的存在,每个人都视他为眼中钉。这一步棋,更是将他推入了万丈深渊,江湖好汉口口相传,他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路慈鹿从来都不是慈善之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