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人

    如果，如果我变成人，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他的时间了？

    看着痴汉匆忙离开后巷的背影，清居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清居羞耻于自己会有这个想法的同时忍不住也开始幻想——

    一个宁静温馨的小房子里，只住着他和痴汉两人。

    院子里挂着他们的衣服，餐桌上摆着他们的茶杯，他们会安静地做各自的事，也会靠在一起聊天。他可以躺在痴汉的腿上，让痴汉喂他零食，痴汉会低头专注地看他，温柔地抚摸他的发丝……

    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事，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幻想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尤其当想要的一切确实是唾手可及的时候——因为他只需要变成人就可以了吧？

    是的，变成人。

    这对其他动物来说天方夜谭的事，清居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

    清居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到这个世界，他只记得他的名字和心底的执着。

    他不是单纯的猫，也不是普通的人，他游离在两界之外，寻不到一个同类。

    起初他以为相比于只有生存和繁衍欲望的动物，人类的感情更能给予他慰藉。

    但他错了。

    人类在初见人形清居时总会如涨潮般，裹挟着各种甜腻亲近的话语一股脑向他涌来，但当他现出猫身后，他们要么惊恐地离开，要么别有目的地留下，甜言蜜语成了包装利用和欲望的糖纸。

    后来他便只以猫形出现，至少人类是不屑于对动物说谎的。

    可除去虚伪和夸大，没了平等的地位，人类的爱更是有限，他们想要乖巧顺从，他们想要消遣娱乐，得不到就换一个，一个不够就再来一个。

    不论是哪种形态，清居执着着的纯粹和唯一，仿佛是不存在的东西。

    人类就是这样的啊，清居曾这样认定。

    只是这家伙似乎不一样。

    他奇怪地把猫形的清居当成人对待，嘴里说着清居听不懂的话，无论清居怎么对他他都甘之如饴、不求回报，即使是在断联两个多月后再见，他的眼神依然没有改变。

    不同于曾经遇到过的，其他人类流于表面，肤浅的心意，这家伙眼里全是毫无掩饰，对清居热烈到恶心的喜爱。

    这怪异的感情莫名挠到了清居的痒处，让他飘飘然如在暖泉里泡澡一般，享受着被爱围绕的幸福，所以当水温降低时，也就不自觉地有了想要更多的念头。

    不想再等待，清居久违地，离开了偏僻无人的后巷，重返了人来人往的学校。

    “平良一成。”

    平良跪下的时候，清居转过身，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猫吐人言，应该是可怕，或者至少是惊异的事。

    但平良没有一丝波动，眼里是虔诚到感激涕零的崇拜，像是在用本应该是教徒朝向神明的眼神看着清居。

    是他的话，他会接受、喜欢全部的我吧？

    是他的话，如果我变成人就能得到更多他的爱了吧？

    不是有时间距离物种限制的爱，而是更贴近，更深入，更独一无二的爱。

    抱着这样的想法，清居向平良伸出了手。

    无需多言，平良如握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慢慢地低下头闭上眼。

    洒在清居身上的日光愈渐强烈将他包围，当平良的唇碰到清居时，小巧的黑色猫爪变化成了纤细的人类手背。

    轻轻的一吻结束，平良再抬眼时，书柜上的黑猫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少年。

    金色瞳孔像有金色暖流在流淌，黑色短发将少年不着寸缕的肌肤映衬得更加如雪一般细腻白皙，轻风拂过，平良闻到了熟悉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清冽味道。

    是国王的味道。

    “我叫清居奏。”

    脸颊染上一丝绯红的少年轻声说道，声音比教堂里唱诗班吟唱的圣歌还要动听，如圣水般洗涤了平良的灵魂，刻上了生死难忘的三个字。

    “清居奏……”平良喃喃着。

    好美的名字。

    好美的他。

    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神迹。

    “……别、别看了，”静默了好一会儿，在平良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身体都渐渐泛红的清居不得不开口，“有，衣服吗……”

    “啊……啊啊啊！有的有的！请稍等！”平良这才如梦初醒般脸一下子窜红，整个人往后摔在地上，倒退好几步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简直是滑步着飞快地把教室两面的窗帘全部拉上，关门跑走了。

    啊，太尴尬了……

    清居在黑暗中捂住羞红的脸蹲下身，他本来是想等平良放学跟他回家后再找个时机变身的，结果一时冲动变了人形，才想起自己不但没穿衣服，两个人还离那么近！但要是立刻变回猫，又显得他很蠢……

    啊啊啊啊啊，真是太羞耻了！都怪这个恶心的家伙！用那种眼神看他！都怪他都怪他！

    平良很快回来，轻轻敲门后头也不抬地把衣服鞋子放到离门最近的课桌上后就又立刻关门闪出去，隔着门说：“对、对不起，我，我只有这套已经穿过的，您、您先换上，我这就去买新的……”

    “不用了！”清居下意识喊，“反、反正只是暂时穿一下……”

    “……好、好的……”

    平良拿来的是他的上体育课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虽然已经穿过了，但清居偷偷闻了一下，没什么汗味，估计上课的时候这家伙都没怎么动。

    换好衣服，清居硬着头皮推开门。

    平良跟个守卫似的，目视前方端正地站在门边，听到清居开门的声音，眼睛下意识朝清居转了一下又立刻转了回去，“清、清居君，衣服，太、太大了吗？对、对、对不起……”

    “没关系……”平良的衣服确实大了许多，清居的手脚都被衣服全部盖住，只露出纤长的颈脖和小巧的脑袋，显得更加可爱了。他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衣摆，“总比太小了好……”

    “是、是吗，太、太好了……”平良像得到夸奖一般，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

    “……”

    日光已经完全消失，夜晚空荡的学校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唦唦”声。

    跟清居想象中的不一样，对着猫形清居眨眼都嫌浪费的平良，对着人形清居却是头都不敢转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时机不对，太过突然的缘故，两个人就跟罚站似的站在教室门前，一个绞着手指头，一个拽着裤腿，奇怪的氛围。

    “你……”清居努努嘴，瞄了一眼平良，“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平良微微侧头，拘谨地看向清居，“我，我，我可以，问吗……”

    “嗯。”清居矜持地点点头。

    “清、清居君，您、您饿吗？”

    “……哈？”

    “对、对、对、对不起……”平良像犯了错一般连忙摆手解释，“因、因为平时我都是这个时候给您换粮，所以才猜想您会不会饿了……”

    ……这家伙真的跟别人很不一样。

    清居又一次确认了这点。

    “如果我饿了呢？”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可以去我家，我父母出差了。”平良有些兴奋地介绍，“家里有猫粮，也有便当，或者您想吃什么去买也行……”

    清居微眯眼打量平良，金色瞳孔闪过一道光，“你不是要补习吗？”

    “啊对！”平良像是才想起来，随即开始纠结，“要迟到了，我、我……”

    “哈？”虽然提起这件事的是清居，但此时生气的也是他，他皱起弧线优美的眉毛，“你是想现在去补习吗？”

    就算平良对从猫变成人的清居丝毫不感到震惊，但就这样扔下他像往常一样去补习也太离谱了吧！

    “不、不、不是的！”平良焦急地摆手，“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什么嘛……”搞得好像在强迫他一样，变人时的好心情没了大半，清居有些不满地问，“你就这么想考本地的大学？”

    “是的！为了能每天都见到国王陛……”平良一顿，忽然意识到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听不懂人话的猫，而是能交流的人，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解释，“清、清居君，如果是外地的大学就离后巷太远了……”

    清居意外地眨眨眼，原来是因为这个……

    “对、对不起，都怪我成绩太差了，我之后一定会努力学习赶上进度，所以今天不去补习也没关系的……”平良祈求地看着清居，“我能，我能跟着您吗？”

    “知道了……”清居克制住上扬的嘴角，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饿了，去你家吧。”

    “好、好的，清居君！”平良眼睛立刻亮了，“这、这边请……”

    “不要叫我‘君’，怪恶心的。”

    “诶，这怎么行，我怎么能不尊敬您……”

    “还有‘您’也不准说，再说我就不去了。”

    “啊不不不，不说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