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矣(一)
却说仪典那日天气晴明,流云见姑娘这两天心情都不大好,一力劝她出去散散心。顾秀只是不应,早起看了一晌暗河送来的线报,外面便来报说明将军来了。 列日她独居养病,叶渺素不允人来探望,只怕来人惊扰。明将军身份不同,叶英却不敢拦,亲自陪着送了过来,她心中烦闷,却不得不见,只教流云稍稍梳洗,换了一身素色云纹迭心罗衣,让她扶着慢慢走了出去。 明先生一见她,眼中不免生出怜惜之色来,顾秀看过更觉厌恶,叶英道,“不疑师妹眼下病已好些,我前些日子来时尚不能下地,想来是筋络养的好些了。” 顾秀心中微微冷笑,面上柔和静雅,“劳烦老师来探望,学生心中深觉不安。” 明先生道,“你如今在病中,躯体柔弱,便更应磨练心智,切不可耽溺沉陷,自暴自弃。” 她乖巧应了,明懿心下稍感欣慰,旁边又有人来回叶英事情,便道,“少堂主有事不妨先去,我一会儿自己回园。”叶英告罪走了,室内只余她与老师两个人。顾秀静静朝空处望了一会儿,听明懿道,“我近日听过一则传闻,说叶擎苍被擒,孟宗退位之事,你也参与其中?” 必是听卫珂说起的。顾秀心中漠然想,当日在场之人都不会多言,能猜到此事是她手笔的,独顾籍身边那个卫珂。 见她垂首不答,明懿皱眉道,“你当真有参与此事?” 不单参与,她还是主谋。 顾秀掩过心中所想,淡淡道,“当夜擎苍忽然来犯,学生并不知情。若非齐师叔相护,恐怕此时已无命和老师说话了。个中凶险,想来一时心悸,还望老师见谅。” 明懿本也就是存三分疑心,并不相信原先性情温和的顾秀会做出这等事。见她病中情态恹恹,再不复往日少年活泼之态,心中微觉不忍,想是自己方才一时话说得重,委屈了这孩子。但他生性刚硬不懂回转,勉强嘱咐了几句,起身便告辞了。 时近正午,流云端了药膳来给她,药膳里炖的是当归乳香,为求药性,煎得格外烂些,吃在嘴里一团稀碎,惹人反胃。顾秀勉强喝了半碗,受不了这百合香都压不住的药气,“——拿下去。” 流云不敢忤逆,端出去让侍女收了。回来给顾秀取了两枚蜜饯放在碟子里,又轻声劝道,“姑娘不喜欢闻屋里的气味,便到外面转转吧。” 许是她一上午劝的话总算让姑娘听进去两句,顾秀居然应了她,由着她推了一架楠木轮椅,在膝头盖了一层西洋绒的薄毯,出去到溪边慢慢走着。 午后天高云卷,大朵大朵地从天际飘过来,偶尔遮住日光,微风也温暖舒爽。见枝头杨柳已变浓绿,河岸两边的皂荚树叶子都蜷曲起来,料想是前两日太阳厉害。顾秀想起窗前凋谢殆尽的梨花,轻轻叹道,“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这个样子,看起来已经到了夏天呢。” 流云笑道,“幽涉的夏天这样凉快,若在奴婢的老家,此时已热得不成样子了。” 顾秀与她相处数日,一直以为她是叶家收养的孤儿,闻言道,“你家是哪里的?” “奴婢是江南人氏,生在诸暨的苧萝山,只是小时候家里遭了冥灵祸乱,整村都没了,这才被路过的修士捡了回去,卖身到了这边。先前是服侍一位小公子的,因大了不堪用,刚巧就被少堂主抽调过来了。” 苧萝山……顾秀微微叹息了一声,“我也去过那个地方,苧萝山上有神女娘娘庙,那庙甚古朴,上面一侧的题壁却写得好。只是经年不见保养,当日我随父亲去时,已有两三句掉得斑驳了,不知眼下如何。” 流云便和她说起在家时的一些童年趣事来,江南水乡的莲蓬荷叶,她语声清柔,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顾秀阖眼听了一会儿,忽然被个女人插进来,“大小姐今日倒是有闲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