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雨快些停吧

    第二天清晨，沙滩边落着细雨，但那道身影一如既往出现，好像什么也动摇不了他的世界，他的人生，他的自我。

    他好像大多时候都能游刃有余，肆意享受人生的欢愉，向上的路途一直顺遂，玩世不恭的样子，让那圈层之外的人，难免道：

    “生在罗马，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太子还得手足相残，彭家可就这一位。”

    同样的纸醉金迷，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张皮囊下，并不是毫无野心。有谁会放任唯一的继承人胡闹，除非他已在人后，交上令人无话可说的答卷。没有人的世界能一直轻松，不过是代价不同，自由也不同。

    雨又大了些，骤然而落，男人终止了室外训练，额头上分不清是汗液还是雨水，顺着发丝与鼻梁，绕过毫无弧度的唇角，再从利落的下颌线淌入胸膛。

    工作没有预计的顺利，开完会的男人没有离开书房，静坐在办公桌前。他的思绪也不是一直清晰，面面俱到的社交准则，在脱离出来时，才能察觉那些过于频繁的反常与十分陌生的怪异。

    他望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火车的轨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移，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

    到中午，萧筱才转醒，大腿内侧无比酸痛，腰更是疲惫无比，嗓子大约是昨日哭太久，干涩极了，就像吞了好几根针，交错在喉道里，脑袋也跟着晕沉沉的。

    还是好困，她半坐起身，又靠着床背一点点滑下去。窗帘微微的缝隙透出灰淡的光，滴滴答答的雨声拍落在落地窗前，她听不太清，只觉得好催眠。

    管家致歉，风雨太大，无法出海，好在冰箱里也有昨日准备的蔬果材料，男人挂断电话后，煎了两块三文鱼，简单做了份沙拉，却迟迟等不到女孩的身影。

    抬手看了一眼表，男人回到卧室，灯还没亮，床上堆着小山丘，一动不动。

    “起来吃饭了。”

    男人倚在门框边，将领口束着的领带拉开。

    没有回应。

    于是彭杰只好上前几步，轻轻拉开被子。

    躲在被子里熟睡的女孩呼吸很重，脸泛着潮红。男人皱眉，抬手捋开女孩额前微湿的头发，在触及到异常的温度后，又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

    是不需要体温计也能知道很糟糕的温度。

    “萧筱。”

    女孩轻轻哼一下，睫毛微微颤动，可眼皮却像粘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拿着手机给管家打电话，可不管是直升机还是游船，都无法在雷雨天气出行。所幸医药箱里药物完备，男人从客厅找出对应的体温计，退烧贴，和药剂，快步走回房内。

    “滴——”

    电子屏显示三个数字——38.7度。

    男人放下体温计，将退烧贴贴在女孩的额头上，轻道：

    “萧筱，起来吃了药再睡。”

    女孩大概是难受极了，被轻轻触碰也觉得酸痛，眼睫毛没一会儿就湿了，眼泪慢慢从眼角溢出来，呼吸也跟着更急促了：

    “疼…”

    挤出来的声线十分嘶哑，让人听了就心悸。

    “乖，吃药再睡，好不好？”

    可女孩只会反复嗫嚅一个疼字。

    说起来有些好笑，但彭杰活到现在，竟然是第一次这么无措。闭着眼的女孩，这次哭起来连声音都没有，只是偶尔哼着疼字，声音越来越小，眉头却越皱越紧。

    “小小，哪里疼。”

    如果不是简单感冒，而是其他并发症该怎么办？

    反反复复的疼字，让男人的眉头也跟着紧皱在一起。他的手轻轻擦掉女孩脸颊上的眼泪，萧筱却很抗拒，指尖的温度让她本来就guntang的身体，更加燥热。

    她挪动一下身体，将刚刚攥紧的被子扔开，微微摇着头，唇瓣微张，动了动，却没发出声，于是哭得更伤心了。

    ——不要…好热…

    男人将被子又盖回去压好，女孩想要挣扎，但到底是没力气。

    ——为什么要欺负我…

    男人将药剂快速拧开，仰头，又低头，掐住女孩企图躲开的下巴，用舌头顶开她抗拒的牙齿，深棕色的液体从嘴角往下蜿蜒，折腾了很久，才喂进去一半。

    ——太苦了，不要…

    女孩摇头却发现自己下巴动弹不了，小手勉强抬起，用全力推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下，可力气太小，就像小猫爪轻轻挠了挠。

    “小小，听话，张嘴。”

    又拆开一管药剂，彭杰低头强行喂了进去，将女孩用被子裹好后，抽出纸巾，将她嘴角的药痕擦了擦。

    女孩被药苦得撇了撇嘴，彭杰喂了半杯水后，又去找橘子味的喉糖，用舌头推了进去。

    折腾下来，男人的背脊也染上了汗意。

    但病中的萧筱真的太不乖了，时不时就要踢开被子。彭杰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上了床，将人搂在怀里。可他的体温太热，一靠近，女孩的眼泪就淌得更凶，身体也慢慢吞吞，不断向后挪。

    大概是含着糖果，针扎的疼痛略微缓解，但女孩吐露出的字眼，依旧含糊不清：

    “不…不要…”

    手足无措，再加上不断被拒绝，彭杰的内心又生出陌生的怪异，仿佛有一根钢琴弦，随着女孩张合的小嘴，绕着他的心脏不断缩紧。

    又联系了家庭医生，描述了大致情况，对方说最好物理降温试试看。头部的退烧贴要及时更换，身体则最好使用温水擦浴。

    按着医生的指导，额头，腋下，脚心，手心，男人的动作反反复复，直到女孩又睡了过去，他才再度上床，防止女孩又掀开被子着凉。

    湿湿热热，黏黏腻腻，最讨厌的触感和距离，此时却被拥入怀里。

    不要哭了。

    雨快些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