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千金不换

    微风拂过衣摆，也勾起鬓侧的发丝。

    裴鹇抬起手，按住不安分的长发。

    阳光穿过树叶罅隙，光斑落在眼前，被风扰得摇曳闪烁。

    时间分分秒秒，越临近约定的时间，心底的期待与欢喜就越发强烈。

    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身影，所有挠得心痒的期待都落到实处，所有欢喜都融成笑意。

    裴鹇眸光微亮，迎上朝自己走来的女人。

    兰粟今天有授课，穿一身便于行动布料薄软的休闲衣裤，却仍旧遮不住身形的曼妙。

    她步履轻俏，夏风卷起裤腿，在脚边缠绕出一圈圈无形的浪。

    随着她走近，裴鹇看出她步履的迫切。

    她心口越软，主动朝兰粟伸出手。

    兰粟便依过来，环住她的手臂，“等久了吗？”

    “没有，刚到。”裴鹇应得温柔。

    两人并排走着，在茂盛的银杏树下，在阳光树影之中。

    “夜雨她们平安到家了。”兰粟数着脚下的地砖，习惯于每一步都踏过砖缝，她想起什么，便和裴鹇说什么，“约好年底之前再聚一次。”

    “嗯。”裴鹇点点头。

    “今天工作顺利吗？”她又问。

    “老样子。”兰粟挽着恋人的手臂，看着她们逐渐融合为同一节拍的步伐，光影流落在脚尖，隔着鞋面布料，似乎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暖。

    一直流淌进心底，暖融融的叫指尖都发软。

    兰粟顺口回了一句，“学生知道我要走，好像练得比以前卖力一些。”

    裴鹇闻言，弯起眼眸，“孩子们的确会这样想。”

    兰粟正式递交了辞呈，将现在所带学生的舞蹈课业教授完毕，就能顺利离职。

    “我今天给师姐打了电话。”兰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决定好了吗？”裴鹇知道兰粟说的是面试的事。

    兰粟决定前往京市岑艺师姐所在的舞团。

    虽然有师姐力荐，但多的是不熟悉她的，兰粟想要跳上这支舞，就需要亲身前去获得认可。

    岑艺总是拿以往在舞团中，她的“首席”名头来打开话题，次数多了，或多或少多了打趣的意味。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首席，还有空的位置，如果你愿意来，我就还能叫你一声兰首席啦师妹！」

    又是首席又是师妹，兰粟每每被她逗得失语。

    她倒是对首席位置没有执念，如果能回去京市，回去那个舞团，能好好地专心地跳上一支舞。

    比什么都好。

    这几天她没少和裴鹇说起这件事，裴鹇自然知晓她的安排。

    兰粟没有立即回答，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挽着手臂的手也往下滑，转而牵住裴鹇的指尖。

    “现在房子也有人接手，只需要等流程走完，就去那边试试。”迎着晚夏的暖风，兰粟含着笑意，说。

    “好。”裴鹇指节伸开又反握，把恋人的手纳入掌心。

    “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和我说，好吗？”

    “当然。”兰粟点头道，她笑着挠了挠这人的掌心，“这你不用担心。”

    “毕竟我女朋友可是裴大老板！当然不能暴殄天物。”

    裴鹇掩唇笑了。

    爱她张扬恣意的扎人的刺，爱她热忱包容的善良，更爱她此刻的无忧无虑。

    *

    又走了两步，兰粟始终藏不住心里的猜测。

    绊住手脚的老房子成功脱手，前段时间一直无人问津的房子突然热门。

    直到合同都办理完毕只等着交易结束，她才意识到不正常。

    她找熟人问了一嘴，这才得知本来小南路临近开发，那块地皮炒得火热，不知道那些老板怎么想的，连带她小区所在的片区也有了动静。

    传出消息来是这一片也在规划当中。

    明明没影儿的事，这些人还是趋之若鹜想要从中捞上一笔。

    不过嗅到商机cao作一番再正常不过，令兰粟想不通的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进展的老市区，怎么就突然迎来大佛，金光普照了。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说是马上就能拿钱过好日子，而且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发展起来，眼看着就会更热闹。

    兰粟原本并不关心这些，以往也只是听一耳朵，下一刻就抛之脑后了。直到昨天和买家办理完手续，签下自己的名字，放下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时，她恍然觉出不对劲。

    一切都太顺利了。

    所有的转机，都在裴鹇出现之后。

    这人简直是，满身光华降落在她的世界里。

    于是她继续托了熟人去问。

    其实这些事她大可以直接找裴鹇，她相信裴鹇会对她知无不言。

    但如果单单只是裴鹇的工作决定，她却主动去问，会不会是自作多情呢？

    而裴鹇真的是为了她，却没有主动告知，是不是裴鹇有着自己的考虑，会不会是担心这样做会带给她压力呢？

    她的女朋友，总是考虑周到，那样温柔。

    周边有不少类似的例子，因为家世身份不匹配而不愉快，最终分手再走不到一起。

    兰粟虽然不担心她们会走到这一步，却也要顾及裴鹇的想法。

    但她更不想平白受了裴鹇的照顾，却浑然不知，不懂得裴鹇的付出。

    她很快得到了结果。

    裴鹇实在太显眼，就算不知她的名姓，可从那些寥寥形容里，兰粟还是能确认，那个空降榛市要开发小南路商业地标的神秘人，就是裴鹇。

    其实她最开始就这般猜测过，只是那时觉得，裴鹇回榛市是商业行程，她们恰好重逢是上天注定，是躲不开的机缘。

    裴鹇的工作在这里，她看中哪块地做什么打算，都是裴鹇自己的决定，毕竟能获得现如今的地位，裴鹇的眼光自然不俗。

    小南路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就算心有猜测，也不会过分在意。

    而开发区突然扩大，一直延伸到她所在的小区，让她苦手多年的房屋问题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得以解决。

    如果还一直不上心，认为与她无关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

    她身边的恋人，容颜冷艳，眼神温柔，和她说话时总会专注地望着她，眼底蓄着粼粼闪动的微光。

    让她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裴鹇的情意。

    此时走在身边，从裴鹇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泉水般的信息素气息，清冽而无法捉摸。

    可裴鹇就是给了她无边的安全感。

    温和、饱满，让她无所顾忌。

    实在喜欢。

    兰粟轻轻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裴鹇。”

    她声线放得很轻，吐字却格外清晰。

    脚步不自觉放缓了，裴鹇也跟着慢下来，她侧头望过来，专注凝望着。

    “嗯？”

    “我一直在想，房子卖得这么顺利，是你在帮忙吗？”

    一辆车擦着过道驶过。

    在颇近的距离割出空气撕裂声，掀起气流，也撩起裴鹇的衣摆。

    她稍稍侧着身子，为兰粟遮挡突如其来的乱风。

    等到这辆车远了，扬起的发尾和衣摆也安然垂落，裴鹇依旧站在原地，眸光温柔，身姿挺秀。

    “是。”

    她注视着眼前的恋人，眸中的爱意不加遮掩。

    裴鹇再度牵起兰粟的手，将之圈进掌心，又重新迈开步子。

    “我一早定下了小南路，而隔壁这个片区价格正合适，如果一起纳入开发项目，会比分阶段开发少很多麻烦，与回报相比，这样的投入性价比反而更高一些。

    “与其日后麻烦，不如这次一并处理。

    “虽然短时间内收益可能不如最开始的项目，但从长远来看，扩大开发区域是更划算的投资。”

    她并没有将这看作是需要找个完美的时机和地点，严肃认真地相对而坐，谈上几个小时才能谈清楚的“严重”的事。

    她表现得很平常，用着像是商量的语气，缓缓说明这般决定的理由。

    可她也绝不会看轻与兰粟有关的任何事，即便她语调平缓，可一句一言里都尽量解释清楚。

    又一辆车驶过。

    “兰粟，能解决你的烦忧，我很庆幸，同样也很高兴，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上你的忙。”

    兰粟先是微怔，而后又奇妙地安稳下来。

    她能感受到裴鹇的心意。

    也许是裴鹇担心她会多想，毕竟她平时表现得太骄傲太强势，像是会在意这些事的性子。

    所以裴鹇用极平常的语气来说明，却又不会表现得太傲慢。

    温温柔柔的吐字，条理清晰的解释，和黄昏微暖的阳光一起，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兰粟感慨她的体贴，又心念她对自己的呵护。

    她微微笑开。

    “你在担心我生气吗？”她问得直白。

    裴鹇握着她的手稍稍一松，而后又温柔回握。

    “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她顺势回答，“而且……我也担心你会不同意。”

    “所以擅自做了决定，兰粟。”裴鹇话音一顿，温柔地唤出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但我会担心你心里不舒服。”

    “啊——”兰粟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呀？”

    她先是打趣裴鹇，这才笑着晃晃她的手臂，颇有撒娇的姿态，“好啦，裴鹇。”

    “就像你知道我会怎么想一样，我也理解你的想法。”

    她身心舒展，与恋人并排而行。

    黄昏拉长日光，在人行道路肩投下微长倾斜的影子。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不快。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因此有压力，你不认为这是付出，我又怎么会践踏你的心意。”兰粟又挠了挠恋人的手心，她接着道，“只是裴鹇，以后不要瞒着我，好吗？”

    裴鹇细细听着，颔首应好。

    “我们如今是恋人了。”又走了两步，兰粟突然开口，“裴鹇。”

    兰粟突然停下脚步，裴鹇有些不解，她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兰粟口中送过来。

    她垂眸望过去，却见兰粟凑近，在微风拂面的傍晚，和粉橙色的晚霞、和煦暖的晚风一起，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

    “我也会做的。”

    裴鹇还沉浸在这个吻里，却听兰粟说道。

    “嗯？”她有些不解。

    “为你做些什么，能让你避免烦恼、能让你更开心的事。”兰粟握住她的手，仰头望过来。

    裴鹇看见她浅色眼瞳里倒映的霞光。

    她站在原地，肩背挺直，姿容优雅，可她知道自己好像要站不住了。

    脚底是虚软的。

    面对这样的兰粟，如此热烈如此真诚的兰粟，她如何不感动？

    “裴鹇。”兰粟的神情又郑重几分。

    “我会怀着和你一样的心情，去做这些事情。”

    “裴鹇、裴鹇。”她连着唤了几声，有什么话想要出口，却又被囫囵咽下。

    裴鹇唇线微抿，蓦地有些紧张。

    心脏砰砰直跳。

    “怎么呢？”她又问。

    “我爱着你呢。”兰粟说出口了，用着认命般的语气，呢喃着说。

    ——所以一定能找到能为裴鹇做的事。

    会怀着和裴鹇一样的心情，想要呵护对方、拥抱对方、让对方欢喜无忧，任何事都愿意满怀期待地去做成的心情。

    兰粟如此相信着。

    毕竟往后还有很长时间。

    裴鹇愣了许久，直到夏风揉乱颊侧的发丝，视线迷离间，她眨了眨眼，这才回神。

    她紧握住恋人的手。

    “我也是。”她坦然接下兰粟的心意，又回以更浓烈的爱意。

    裴鹇稍稍凑近，带着兰粟的手往上，偏头蹭了蹭恋人的手背。

    眉眼里的冷冽在这一刻都软化成水，她眉头舒展，眼尾微弯，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也同样爱着你。

    *

    因为房屋交付，兰粟已经搬了出来，同裴鹇住在酒店里，等事情都办妥，便能前往京市。

    晚风习习，怀着糖饴般的甜蜜情意，两人步履温缓，一边感受傍晚的惬意，一边往住处走去。

    时不时地聊着天。

    走了没多久，话题换了几转，兰粟忽然又想起，她不禁勾了勾裴鹇的手指。

    “老房子、不……整片老区你都买下了，真的不会亏？！”

    裴鹇闻言，先是一怔，眼睛睁大复又弯起。

    她可爱的女朋友啊。

    裴鹇抬手掩唇，弯起眼眸露出不自禁的笑。

    “不会。”她轻轻摇头，含笑道，“你不用担心。”

    “终有一天会赚回来。”

    那可能是很久以后了，也可能一直没有起色，但裴鹇没有坦然相告。

    这个项目在她手里体量实在太小，就算真有亏损，也不用放在心上。

    能解决兰粟的麻烦，能让兰粟生活无忧，这是无论多少资金无论多少项目都抵不过的事。

    千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