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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叙了一番寒温,知是文辉之婿,又是士燮的内姪,免不得恭惟一番。正要告辞,只见一个跟班捧着一包衣服进来说:「老爷回来了。」聘才只得坐下。停了一会,听得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象是定班子唱戏的话。然后靴声秃秃,见一个大方脸,花白长须,三品服饰,仪容甚伟,犹裘耀目,粉底皂靴,走将进来。聘才知是主人,连忙上前作揖拜见,文辉双手拉住道:「岂敢,岂敢!作什么行这样大礼。那一天你们到京,我就知道了,可是在舍亲梅铁庵处住的?」聘才答应了「是」。文辉让聘才坐下,自己就盘起腿来,仲清坐在靠窗凳上。聘才见这大模厮样的架子,心里筹划了一筹划,便站起来道:「小姪在诸位老伯廕庇之下,一切全仗栽培。家父曾吩咐过小姪,说大人的尊范,必要位至极品。趁如今拜识拜识,将来可以提拔寒畯。」说罢取出书子来双手呈上,文辉一手接着,看看信面就放下,哈哈大笑道:「你令尊怎么这样疏远我,写起大人安启来。」又叹口气道:「可惜了令尊这一手好八股,那一年与我同案进学,我中那一科,你令尊本要中解元的。已经定了元,主考忽看见那本卷面上,画了一把刀,一枝笔,笔底下一团墨浸,直印到卷底。揭开看时,像一个人头,越揭下去越清楚,连眉目都有了。因此,知他损了阴骘,便换了人。也不晓得令尊何意,这一管好笔,不做文章去做状子,至今还是个穷秀才,也没见他发过财。每逢学台出京,我总重托的,不然,访闻了这只刀笔,还了得。」说得聘才倨促不安。文辉又手理长髯说道:「前年魏府尊选了江宁,出京时问我要个朋友,我就荐了令尊,他一口答应说要请的。后来不见你令尊的信来,我甚疑心。及魏府尊的禀帖来说,上司荐的人多,不能不请。又说侯石翁又硬荐了两个亲戚。只好代为设法,或转荐别处。后来到底转荐没有呢?」聘才茫然,并不曾见有此事,只得恭身道谢。又说:「也没有转荐。」文辉道:「想必他又听了什么闲话了。但此时令尊还是处馆,还仍旧做那勾当?」聘才道:「此刻家父在一个盐务里司事,比处馆略宽展些。」文辉道:「这倒好。一年有多少修金呢?」聘才道:「也有三百金。」文辉道:「也够浇裹了。论起来我做了三品京堂,一年的俸银,也不过如此。」说罢又仰面而笑。聘才也无话可说,正想告辞,忽见一个俊俏跟班,打扮得十分华丽,凑著文辉耳边说了一句话。聘才是乖觉人,知道有事,便起身告辞,文辉要送出去,聘才道:「还同颜大哥有话讲,大人请便。」文辉便住了脚,弯一弯腰,大摇大摆的进去了。仲清送出了门,聘才想道:「这个老头儿好大架子,不及梅老伯远甚。」便自回梅宅不题。且说仲清到自己房中吃了饭,与其妻室蓉华讲了些话,来到王恂书斋,恰值王恂才回。刚说得一两句话,有王恂两个内舅前来看望:一个叫孙嗣徽,一个叫孙嗣元,本是王文辉同乡同年孙亮功部郎之子。这嗣徽、嗣元两个,真所谓难兄难弟。将他们的外貌内才比起王恂来,真有天渊之隔。这嗣徽生得缩颈堆腮,脸色倒还白净,就是肺火太重,一年四季总是满脸的红疙瘩,已堆得面无余地,而鼻上更多,已变了一个红鼻子。年纪倒有二十六岁,还不曾念完,文理实在欠通,却又酷好掉文,满口之乎者也,腐气可掏。有个苏州拔贡生高品,与他相熟,送他两个诨名:一个是「虫蛀千字文」。又因他那个红鼻子,有时擦得放光透亮,又叫做「起阳狗肾」。乃弟嗣元,生得枭唇露齿,又是个吊眼皮,右边一只眼睛高高吊起,象是硃笔圈了半圈。文理与乃兄不相上下,却喜批评乃兄的不通。又犯了口吃的毛病,有时议论起来,期期艾艾,愈着急愈说不清楚。高品也送他一个混号,叫做「叠韵双声谱」,这两个废物真是一对。是日来到王宅,适文辉请客,客将到了。王恂即同他到书房内来。仲清躲避不及,只得见了,同王恂陪着坐下。嗣徽先对仲清说道;今日天朗气清,所以愚兄弟正其衣冠,翩然而来奉看的。」王恂、仲清忍不住要笑。嗣徽又对王恂说道:「适值尊驾出门,不知去向,若不是鸟倦飞而知还,则虽引弓而射之,亦徒兴弋人之慕矣。」仲清正要回言,那嗣元道:「哥、哥、哥你这句话说、说错了,怎么把鸟来比起人来,你、你、你还要将箭射、射、射他,那就更岂有此理了。」嗣徽道:「老二,你到底腹中空空如也,不知运化书卷之妙。这是我腹笥便便,不啻若自其口出。这句鸟倦飞而知还,是出在上的。若说鸟不可以比人,那上为什么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呢?」仲清暗笑道:天下也有这样蠢材,便道:「大哥的鸟论极通,岂特大哥如鸟,只怕鸟还不如大哥。要晓得靖节先生此言,原是引以自喻的。」嗣徽侧耳而听,又说道:「老兄所看的,只怕是翻板的。小弟记得逼真,做这篇古文是个姓陶的,并不是姓秦。」王恂忍不住,装作解手出去,抿着嘴笑了一会。仲清笑道:「大哥实在渊博之至,连那做古文的姓都知道。」嗣徽只道仲清果真佩服他,便意气扬扬,脸上的红疙瘩,如出花灌了浆一样,一颗颗的亮澄澄起来,便对嗣元道:「老二,但凡我们读书人,天分记性是并行不悖,缺一不可的。」嗣元道;「敢、敢、敢子,若不是记性好,也不、不、不把狗来对人了。若不是天分好,也不把牛来对先生了。」说着大笑,那只吊眼皮的眼睛已淌下泪来。那嗣徽便生了气,两腮鼓起就像癞虾蟆一样。仲清故意问道:「想必令兄又是引经据典,倒要请教请教。」嗣元道;「论、论、论文理呢,家兄到底多读两年书,小、小、小弟原赶、赶、赶不上,但是错的地方极多。有一天先生出、出、出了一个对,是叫将书对书的。上对是:人能弘道。家、家、家兄却对得快,写了出来是:狗、狗、狗无恒心。先生道:这不是书。家、家、家兄道:是上的。先生道:岂、岂、岂有此理。家兄只当先生忘了,便乐、乐、乐得了不得,连忙翻、翻、翻出来看,原来是草字头的苟字,不是反犬旁的狗字。」仲清笑了一笑道:「若不是狗记错了,倒是一副好对子。」嗣元道:「又一日,先生出了一个做起讲的题、题、题目,是:先生将何之。家兄就、就、就将牛何之做了起头。先、先生拿笔叉、叉、叉了几叉,痛骂了一顿。」这一番说得嗣徽羞忿难耐,便在屋子里乱踱起来,说道:「屁话,屁话!」便起身告辞。王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