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文小说 - 经典小说 - 朕就是亡国之君在线阅读 - 第九十五章 天寒地冻,来往不便

第九十五章 天寒地冻,来往不便

    朱祁钰手里翻着一本书,是坊刻本的《水浒传》,而这本坊刻本,是由坊刻印的,在京师颇受欢迎。

    水浒传作为四大名著之一,朱祁钰早有耳闻,但是重生到大明前,他忙忙碌碌,从未真的看过这本书,有限的也是看过电视剧。

    这坊刻版《水浒传》版面较为宽大,字大如钱,多用赵体行格疏朗,黑口双鱼尾,刻有句读,纸墨俱佳。

    还用到了标点符号,而且用的白话文,读起来颇为轻松。

    这是大学士陈循送来的,他站在旁边等着陛下的训示。

    “为何坊刻百姓读物都有了句读,朕的奏疏却没有呢!”

    “为何坊刻百姓读物有这么多俗字,朕的奏疏里全是生僻字??”朱祁钰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不是增加阅读难度吗?每次断句,断的他头疼不已。

    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还得断句,生僻字还很多。

    陈循被问的一愣,随即俯首说道:“额…毕竟是公文,还是正字好一些,若是用俗语俗字,那成何体统啊。”

    朱祁钰点头说道:“传下去,以后公文加句读,能用俗字就用俗字,省得朕理解错了,误了事。”

    陈循俯首说道:“臣领旨。”

    大明皇帝喜欢用俗文俗字下诏,那是从太祖爷传下来的传统,虽然正统年间已经不那么干了,但是陛下要求,并不超脱皇明祖训的礼法。

    陈循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这书印的不错啊,我大明的坊刻原来如此厉害啊。不错,这个陈靖吉,办这个汝安诗社非常不错。”朱祁钰翻看了第一卷,连连点头,比经厂本还要好很多。

    经厂本,就是内署司礼监下设的三大经厂,汉经厂、道经厂、番经厂,有刻字匠、雕印匠、裱褙匠、折配匠等工役已达千余人,但是这是司礼监设立的。

    印刷精美归精美,但是校勘不精,常有脱误,为时人诟病不已。

    太监读书少,制作好归好,却是脱误极多。

    “建阳、建瓯坊刻极盛,书坊林立,余氏、刘氏、熊氏、郑氏、杨氏、陈氏、虞氏等均为刻书世家,代代相传,运营兴隆。”

    “建阳永忠里、崇化里,每月逢一、逢六,都有书市,天下客商云集,这是天下其他地方所没有的。”陈循俯首回答着。

    这是天下的文功武治啊。

    “以前先帝下西洋时,这建阳书刻,也是万金难求啊。”陈循乃是永乐进士,自然是知道当年盛况。

    可惜,自宣德九年停止了海贸之后,这民间坊刻,是一天一不如一天了。

    建阳所在的福建,因为叶宗留-邓茂七的民乱,也是一片狼藉。

    文治武功赫赫的大明朝,居然在陈循活着的时候,有种日落西山,垂垂老矣的暮气,让陈循这个大学士,焦虑至极。

    汝安诗社也是十四人,和凤阳诗社那群人一养,都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汝安诗社笔正陈靖吉,更是虎林双桂堂的堂首,这刊印之事,做的自然极好。

    朱祁钰瞄了一眼地图,总觉得这建阳极其熟悉,认真思索了半天,吐了口浊气说道:“建阳是在福建吧,宋新误朕文治名城!”

    虽然朱祁钰知道冬牲导致的叶宗留揭竿而起,矿工导致的邓茂七忍无可忍,是社会矛盾的结果。

    但是福建布政使宋新,的确是加剧了矛盾。

    “陛下,这《水浒传》按制是不能印的。”陈循看着这聊天越聊越远,赶忙将陛下的思绪拽了回来。

    “为什么不能印?”朱祁钰一愣,奇怪的问道。

    陈循俯首说道:“正统七年,上皇下旨,凡遇此等书籍,即令焚毁,有印卖及藏习者,问罪如律。至今已七年有余,但禁而不止,屡屡有刻印之人。”

    “这汝安诗社之人,将书拿来问臣,是不是可以印售。”

    朱祁钰看着陈循,皱着眉头说道:“正统七年还弄过禁书的事?”

    禁书…别的不说,这水浒传碍着他朱祁镇什么事了吗?

    水浒传里有个jian臣蔡京,正统朝有个jian臣王振,虽然骂的是jian臣,但是基本逻辑是,jian臣是谁养的…

    这逻辑就说得通了。

    陈循俯首说道:“与《水浒传》一起禁刻的还有《剪灯新话》,还有倡优唱的杂剧和戏曲、小说,都在封禁之策。”

    “洪武十三年,太祖皇帝制大明律,言: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若公有妖书,隐藏不送官者,杖一百,徒二年。”

    什么是妖言惑众?就是迷信邪异书籍,这种东西历朝历代都会封禁。

    蛮清除外,蛮清还试图用白莲教经,镇压真武大帝。

    民间传言,太宗文皇帝乃是真武大帝转世,蛮清就用教经镇压,也不看看真武大帝什么等级,白莲教经镇得住吗?

    朱祁镇在正统年间却把《水浒传》抬到了禁书的目录里。

    朱祁镇这厮,搞别的没啥本事,霍霍大明,倒是老母猪带凶罩,一套一套的。

    朱祁钰拿起了《水浒传》,提起了朱笔写道:“让百姓们说话,天也塌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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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

    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位好汉,投降之后,什么下场?

    战死沙场无数,得罪权臣只能远走更多,就连及时雨宋江最后都被蔡京、高俅、童贯构陷,被毒死。

    这书,好!

    凤阳诗社那群人摇唇鼓舌,战时宣传割地赔款迁都,作茧自缚,最后走向了断头台。

    汝安诗社这也是十四个人,却愿意印这被封禁的书,印百姓喜闻乐见的书,朱祁钰自然支持。

    文艺界为什么多数时候十分垃圾?

    因为搞文艺的,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阶级,是一个需要依附予其他阶级才能存在的群体。

    所以文艺界追捧的是什么,其实就能知道他们依附于什么。是什么样的土壤滋生了这些虫豸。

    朱祁钰翻看了一下,很快就说道:“你让陈靖吉在刊印后面的时候,把王禀迫害阮小七的那段删掉。”

    王禀是两宋交际时,太原的守将,乃是国之忠臣,在数万大军围困之下,曾经鏖战两百五十多天,最后殉国而死。

    于国于民都不应该被编排。

    改编不是胡编,戏说不是胡说。

    水浒传乃是虚构,历史上的水泊梁山闹得很小,阮小七此人,压根没有。

    但是王禀确实真实存在,而且于国于民,王禀这种英雄人物,都不该被编排。

    “臣领命。”大学士陈循其实有话想说,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俯首领命。

    水浒传本在大明本就不是禁书,非要抬到禁书里,大明百姓喜闻乐见,怎么可能禁得住呢?

    陈循松了口气,陛下既然亲自朱批,并且给出了具体的指导意见,那自然是可以印了。

    王禀是个忠臣良将,陈循乃是状元郎,读史极多,自然是知道的。

    两宋交际的时候,那么多的jian臣贼子,随便找一个替换掉就是。

    比如那掘开了开封段黄河堤坝,水淹开封城,让黄河夺淮入海的杜充,最后还投降了金人,就可以替换掉。

    本就是jian臣贼子,背负些许的骂名,也是应该。

    “这书不错,印好了送到文楼一套,朕没事就看看。”朱祁钰点头将手中朱批的书递给了陈循,让他照章办事就是。

    水泊梁山、方腊、邓茂七-叶宗留,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农民起义,有着很强的局限性,往往声势浩大,最后或者被招安,或者被剿灭。

    他们的目的非常简单,就两个字,活着。

    但是有的人,就是不让他们活着,逼着他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用天灵盖接狼牙棒拼命。

    兴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将于谦的奏疏,放在了案桌之上:“岳指挥在门外候着呢。”

    朱祁钰拿起了奏疏,打开了看了良久,又慢慢的折上,他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于谦说要迎回太上皇朱祁镇,却派了岳谦。

    那封没有印绶的禅让诏书,可是岳谦念出来的。

    朱祁钰的确是巴不得,朱祁镇死在迤北。

    否则迎回之后,无论怎么做,都是大麻烦。

    不过些许弑兄夺位的骂名而已,他不在乎。

    但是这厮回来之后,就不好杀了啊!历史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金刀案,不就是朱祁钰打算对朱祁镇下手未果吗?

    死在关外最好,少折腾多少事,大家安安稳稳的建设新大明多好啊。

    “岳指挥一路舟车劳顿,让其回府休息,明日朕再宣见他。”朱祁钰对着兴安嘱咐道,从几近阳和骑马直奔京师,至少奔波了数百里。

    “陈学士,是不是该考虑迎归太上皇之事了?”朱祁钰将奏疏放下,里面内容极多,他还要认真再看几遍。

    但是“迎归”朱祁镇这事,应该提上日程了。

    否则真的等莫罗把朱祁镇的孩子生下来,木已成舟,朱祁镇这个太上皇真就在迤北,娶了瓦剌人。

    那岂止是宫里的太上皇后钱氏要哭瞎眼睛,那丢的是整个大明的脸面!

    往后史书上,总要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他们大明老朱家,是迤北蛮族的女婿!

    这种事,朱祁钰绝对不允许发生。

    “这事不急吧,天寒地冻的,来往不方便。”陈循却不觉得迎回朱祁镇是啥好事,太上皇搁迤北待着呗,回来霍霍大明朝臣吗?

    虽然他依旧觉得“但生一日,即是主人”,但是遥遵不就行了?

    大家都很实际,对于道德标准都有着极其灵活的标准。

    陈循四朝老臣了,他是永乐十三年的状元郎,刚考上进士,就在朱棣身边做侍讲,从朱棣到朱高炽,再到朱瞻基,再到朱祁镇,他心里自然也会有比较。

    朱祁镇太差了。

    眼下的朱祁钰身上有朱棣身上的狠辣和果决,也有朱高炽身上的仁义,心系天下黎民,谁好谁坏,他不清楚吗?

    把朱祁镇迎回来,又是一团乱麻,朝中党争再起,对谁都不是好事。

    陈循这种中立的态度,有点像和稀泥的老好人,但就是这么中立,甚至更偏向一些支持太子朱见深的这么一个人。

    朱祁镇复辟之后,打了陈循一百军棍,充军铁岭卫,那时候,陈循已经七十二岁了。

    朱祁镇总是这样,他自己不好好活着,也不让别人好好活着。

    还把什么事,都折腾的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