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暑假的第一天，许姗姗是被吵醒的，啤酒喝多了影响睡眠，加上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原计划睡到中午十二点的她只能被迫早起。

    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下楼，父亲在招待客人，看到她走下来朝她招手：“姗姗，快看是谁来了。”

    背对她坐在沙发里的人闻言站起身转过来，拄着拐杖笑眯眯地喊她：“姗姗。”

    许姗姗整个愣怔住，过几秒回过神来，飞扑过去抱住对方，泪如泉涌号啕大哭：“外公！”

    外公被她撞得后退了一步，靠着沙发扶手站稳，拍她的背：“哭得这么难过，学习压力太大了吗，你妈这人就是这样，总给孩子压力，等她下班回来了我说她。”

    许姗姗摇头，喉头哽咽答不上话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摔，外公有天起床摔了一跤，没两天就不行了，母亲是在人咽气后才打电话告诉她的，等她赶到时，人已经换好新衣装进了棺材里。

    她近些年忙着工作很少得空去看外公，印象里还是非常健康硬朗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自小就跟您亲，一定是有段时间没见到您了，想您呢。”

    许父在一旁笑着打趣，酸道：“爸爸也好久没回来了，都没见你这么激动。”

    许姗姗抹了把眼泪，“那又不一样……”

    父亲还健在，外公却只能在这个时空才见到了。

    老人家听说她是因为好久没看到自己而哭泣，轻拍她的手背，慈爱地笑：“外公也想来看你的，但你平常都要上学，一听你妈说你今天放暑假我这就过来了。”

    “外公你一定要经常来，等明年我高考完了，随便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好，外公一定来，现在才起床，吃早饭了没？”

    老人家问道，指腹揩她脸上未干的泪。

    许姗姗抽了抽鼻子，答说：“还没吃。”

    “外公也没吃，那就去吃牛rou粉丝？”

    “好呀，爸你一起吗？”

    “你陪你外公去吧，爸刚才在家煮面条吃了。”

    吴玉秀今早没准备早餐，谁饿了就自己煮面条，许父正在跟丈人商量早饭吃什么许姗姗就下来了。

    父亲从钱夹里取出两百块给她：“早餐钱，顺便再买点你外公爱吃的东西。”

    “用不着的，当然是我这个做外公的掏钱。”

    “哎呀，这是爸爸的心意，都是一家人外公你就别客气了。”

    许姗姗已经接过毛爷爷揣进自己兜里，飞奔上楼，“外公你坐一下，我上楼换件衣服咱们就走！”

    跟外公去吃粉丝一直都是他掏钱，这两百块，只好“勉为其难”地充当她的私房钱了！

    清晨粉馆生意火爆，里里外外的饭桌都坐满了顾客，许姗姗站在店门口往里瞅，空位还没瞅着，先看到了个熟人。

    “杭颀同学！”

    少女清脆的嗓音穿过嘈杂喧嚣的人群，杭颀应声侧头。

    她人已来到他身边，语露惊喜：“你也喜欢吃他们家的粉丝吗？”

    这家牛rou粉丝店在平桥颇有名气，距离两人住的地方都不远，会偶遇太正常了。

    “嗯。”

    “可你不是不喜欢吃牛rou吗？”

    杭颀憋了几秒：“……他们家不是只有牛rou。”

    许姗姗恍然大悟地点头，熟练地点单：“老板我要三碗，其中一碗要素的，是吧？”

    杭颀抿唇，他能说什么呢。

    最里面正好有人吃完，三个人走过去坐下。

    许姗姗和外公坐在一边，介绍说：“这是我外公，外公，这是我同学杭颀，跟陈况一个班的。”

    杭颀顿了一秒，跟着她喊：“外公。”

    外公应了，笑容慈祥，夸赞道：“小伙子还挺俊。”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的同学！”

    她拍着胸膛，眼神灵动，满脸骄傲。

    杭颀抿了抿唇，偏过头去。

    三碗牛rou粉丝送了上来，外公见他的那碗只有粉丝没有牛rou，便问：“姗姗的同学，你怎么不加rou呢？”

    “外公，他不吃牛rou。”

    许姗姗嗦着粉含糊不清地解释，杭颀没吭声。

    外公一边把rou夹到她碗里，一边劝说：“那以后还是要尽量吃点，年轻人要多吃rou才长得高长得壮。”

    “……嗯。”

    “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外公请你们吃。”

    “没了，谢谢外公。”

    许姗姗也摇头，没话找话地和杭颀闲聊：“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目前还没有，你呢？”

    “我也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e，“还是昏昏的。”

    醉酒后遗症。

    他冰冷地吐出二字：“活该。”

    “……你们文科班的男生说话都这么无情吗？”

    他手里拨弄粉丝的筷子顿了顿，倒没再呛她，临到大家都快要吃完时，借口悄悄去把三个人的账结了。

    “有外公在，怎么能让你们付钱呢？你这孩子真是……”

    从粉馆出来，外公念叨了一路，许姗姗也觉得不好，毕竟她跟外公占了两碗，而他就一碗还是素的。

    “杭颀同学你太客气了，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没什么，就几十块。”

    杭颀满不在乎地说，见她愁眉苦脸，接着道：“如果你觉得占了小便宜，下次换你请我。”

    “那行！”

    你来我往的，正好。

    ……

    外公这一趟呆了三天，在他承诺下次放假再来许姗姗才放人走的。

    她依依不舍把人送到车站上了班车，回家路上经过水果店时想到家里水果没了，顺道买了半个西瓜。

    许姗姗的心情还不错，外公虽然离开了，但父亲还在，他做麻辣小龙虾的手艺一绝，会按照她的口味来少放辣，她已经计划好了，下午去市场买虾晚上让父亲给她煮。

    拐个弯就要到家了，她抱着西瓜愉快地哼着歌，快到家门口时，笑意一点点从脸上消失，脚步也停了下来。

    “许政升，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必须要把我爸接过来住！”

    “接过来干嘛，漓水又不是没人照顾他老人家，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把人接过来住，你让街坊邻居怎么说你。”

    “还有我爸妈，他们含辛茹苦地供我读书出人头地，可你作为儿媳妇，嫁来快二十年都没服侍过他们，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考虑你的感受？那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让我服侍他们，人心都是rou做的，也不看看他们配不配！”

    “吴玉秀！”

    接着一阵摔锅砸碗的动静，毫无疑问夫妻俩又在吵架，在她的印象里，父母三天两头就吵架，后来父亲被调去外地情况才好了些，但终究是夫妻，总归还是要碰面。

    许姗姗木然地听了他们几分钟后，抱着西瓜转身往外走，以往这种时候她都会跑去陈况家“避难”，这次却犹豫了。

    她站在岔路口，想起来那年陈况向胡雪优表白时的画面，最终选择了另一个跟他家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不能总依赖别人，有些路是要她自己走的。

    她抱着半个西瓜漫无目的地走，烈日炎炎，有汗水从额头滑落到眼皮，她抬起手背抹掉，看到路边的长椅便走过去坐下。

    不确定父母什么时候吵完，保险起见，她或许可以等傍晚后再回家。

    问题是，这个漫长的下午该去哪里过完。

    “你怎么在这里？”

    “啊？”

    许姗姗回头，竟然是杭颀，“你怎么在这？”

    她问了跟他一样的问题。

    杭颀皱眉，下巴示意身后的小区，“我家在这边。”

    “哦……”

    她都没留神，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胡家桥这边。

    “我在散步，随便走走。”

    她回答他先前的问题，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西瓜，犹犹豫豫地举起：“一起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