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六章

    生体：灰街·第六章·钥匙

    29-10-26

    “吱——”

    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撕裂了空气，一辆因为没有悬挂任何标志物而在治安局停车场内部的一票蓝白黑相间的治安局涂装警车中显得格外突兀的双座轿车以一种近乎横冲直撞的方式前进着。

    驾驶员的车技相当粗野，引擎的咆哮声在幽闭的地下车库内反复回荡着，然而这种近乎蛮牛冲撞一般的粗野中却又透着一股狡狐一般的灵巧，虽然双座轿车的咆哮声一刻未停，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更是如同过山车上女人的尖叫一般接连不断，但这一路上双座轿车却没有与任何一辆驻停的警车发生碰撞，尽管有数次双座轿车的尾灯距离旁边的车头都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但就是这寥寥数厘米，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挡在了中间一般，把双座轿车数次从车毁人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当然，如果忽略掉这些因素仅仅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的话，双座轿车上的车手的表现毫无疑问是可圈可点的。这名车手明显对于自己的座驾与地下车库的环境都十分的熟悉，他（她）的驾驶手法虽然表现的野蛮，但处处都体现着最快通过最短的距离这种细节。在一众高大威猛的治安镇暴车中间，身形低矮的双座轿车穿梭其中，如同掠过食草兽群的雌狮，嘶吼着、咆哮着，充斥着暴力美学的画面煞是赏心悦目。

    然而……从外面看或许是赏心悦目的，但坐在里面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

    “我说，你……唔！”

    只是一个直角弯，车身极度外飘所带来的惯性直接将约瑟夫拍在了车门上，也顺带再一次打断了他始终没能说完一整句话的抱怨。

    而与坐在副驾驶座上、即便是老老实实绑上了安全带也显得狼狈不已的约瑟夫相比，此刻正手握方向盘、两眼放光、兴奋地如同一头看到了鲜rou的母狼一般的海瑟薇就完全是一副嗨过了头的样子了。

    当约瑟夫又一次被惯性砸向了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拽着狠狠地砸回座位上后，他终于放弃了趁着赶路的这段时间一遍刚刚到手的宝贵资料的想法。

    同时他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怪不得之前地下车库总是有人抱怨自己的车被“不小心的冒失鬼”给剐蹭了，当时这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最后逼得老局长乔纳森·爱德华兹也不得不出面调停，并宣称“一定会找到这个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内部犯”。

    然后……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据说技术部门的那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技术宅在研究了一个晚上的监控录像资料后终于锁定了目标，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好几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到了技术部的主管挂着两个深邃的黑眼圈（虽然他平时脸上的黑眼圈一样很深邃）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然后，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这位仁兄就出来了。

    听现场的目击者称，技术主管无论是敲门前的脸色还是推门出门后的脸色都难看的不行，但硬要说区别的话……敲开局长的门之前，技术主管的脸色像是便秘了三天还长了痔疮一般，满满的全是快要溢出来的难言之隐。而推门出来之后，虽然他的脸色还是阴沉的像是一张厕所里的纸，却也带上了一种用过了的厕纸一般的舒畅感。

    而另一个目击者（或者说是好事者）的形容就更加的形象而贴切了。

    “嘿，那根本就不是在汇报情况，而是把锅扔了出去嘛！”

    至于锅扔给了谁？只要看看局长乔纳森一整个周末都阴沉着的脸色就自然心知肚明了……

    约瑟夫对于这件事的印象并不算深刻，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当时还属于无车一族，因为觉得开车太过麻烦不如把时间节省下来多看几分钟卷宗，约瑟夫一向是蹭一同去现场的同事的车或者干脆拉一个新进警员来和自己强行搭档，实际上就是让对方当免费司机。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车，所以约瑟夫对于这件在当时引起了公愤的事件完全无感，上面的这些关于事件后续的逸闻还是他在闲着无聊的时候从餐厅里的闲谈中过滤出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变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臭袜子的约瑟夫·康纳终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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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前一阵子老乔会突然提出要给自己奖励，而且还是以他自己私人的名义把这辆看上去还算不错、至少以他半年的薪水绝对买不起的轿车送给了他。

    为什么他在喜提新车之后的第二天就发现办公室里的同事突然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去打量他，而他当时居然还以为那些人是在眼红他从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知名远扬的局长手里拿到了奖励！

    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怪不得老乔在递出车钥匙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真诚，以至于本来只以为会看到皮笑rou不笑乃至rou疼表情的约瑟夫以为老乔的精神在物极必反的作用下出现了问题。现在看来，老乔的笑容那是真真切切的真诚啊，毕竟这口黑锅他也不想顶，现在终于能扔给下一个背锅侠了，他可不高兴吗。

    那只老狐狸……

    约瑟夫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

    倒不是因为他不敢骂出声亦或是顾虑身边坐着的海瑟薇（如果他骂出声来海瑟薇说不定还会因为约瑟夫的行为而大声叫好呢），而是因为刚刚车轮不知道碾过了什么让整个车声都颠上了天，而他也因为刚要斥责海瑟薇粗暴的手法而不幸的咬到了舌头。

    不幸中的万幸是，海瑟薇的飙车大表演在他们开出了治安管理局西南分局的车库大门后就消停了下来，看来这位无法无天的局长千金也是明白自己的特权只在身后的那一亩三分地上才管用，而且也只对人管用，西南区大街小巷的天眼可不会管开车的人是不是治安管理局局长家的千金大小姐。

    “喂，你看完了没？”

    动作娴熟的切换到了自动驾驶模式，海瑟薇推开了缓缓缩回前面板的方向盘，转向了身旁的约瑟夫。

    而我们的约瑟夫·康纳则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里还攥着一份至关重要的资料。

    而更重要的是……他还只看了一眼。

    “哈……你觉得刚才那种情况下我有这个功夫去看资料吗？”

    约瑟夫闪开了海瑟薇伸出来想要把移动终端拿走的手，语带埋怨地道。

    “切，你快点儿看。”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海瑟薇却毫无自觉，见拿不回终端，她倒也不显得着急，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隐隐有一道光芒出现在了海瑟薇的眼前，在她翠绿色的瞳孔中映照出排列整齐的影像与画面。

    看着身边的海瑟薇逐渐出神，手指还时不时悬空比划着什么，约瑟夫就明白她在做什么了。

    AR虚拟显示技术在当前这个时代已经不算是多么新鲜的亦不是最新锐和前沿的技术了。现在很多人还在坚持使用旧时代的平面显示设备的原因多半是出于可靠性，但这一部分人群的数量也在随着AR设备的进一步发展而减少，剩下的那些还死忠于平面显示设备的人，就多是出于怀旧亦或是单纯的习惯性选择了，而我们的约瑟夫·康纳前警长就属于后者中的一员。

    约瑟夫并不是不喜欢AR技术，他只是……适应不来。就和当年平面显示时代会有人对当年粗劣的平面3D建模产生眩晕感一样，约瑟夫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那种凭空产生的文字和画面在自己的眼前悬浮着的感觉，这总是会让他误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而AR显示技术所对应的脑波亦或者手势cao纵技术就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前者要在体内植入必要的端口芯片，这从根本上触碰到了他心中不可侵犯的雷区；后者则在另一个方面让他觉得无法接受，像他此刻眼前的海瑟薇一般伸出手来在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比划来比划去……他总觉得这太傻了，傻到他接受不能。

    实际上，现在的AR技术也已经走到一个瓶颈期了。在进一步介入脑神经与视神经的发展方向被因为人伦理由堵死之后，当前的技术前沿也已经逐渐开始偏离单纯借助外物的AR技术模式，转而向着“更安全、更真实、更深入”的方向发展，而在前面这三个更标语下最引人注目却也最鲜为人知的技术，亦可称之为当今最尖端的技术便是……

    “喂，看这个！”

    约瑟夫的沉思突然被一旁海瑟薇伸过来的大力一掌打断。

    “啊，你说什么？”

    “我说看这个，这个！”

    海瑟薇的脸虽然面向着约瑟夫，但眼睛中的焦距却明显没有投在约瑟夫的身上。她的手指在空中挥舞着，却并非单纯因为激动的手舞足蹈，而是指向一个明确却在约瑟夫的眼中什么都没有的位置。

    过了足足十秒钟，两个人才反应了过来，但这时他们二人迥然不同的反应就又体现出了两个“不同时代”人物的迥异之处。

    海瑟薇嘴里嚷嚷着：“快把你的密码告诉我咱们对接……啊呀，你到现在还是没买AR设备吗？你这个老古董！”

    而约瑟夫则同样嚷着：“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用不惯那个玩意儿了吗？还要对接这么麻烦，你直接告诉我页码，我自己找！”

    两人吵吵嚷嚷了一阵，最后还是手里握着终端的约瑟夫占据了上风，逼得海瑟薇不得不关掉了自己的AR重新给他翻一遍资料。

    而当那张照片出现在二人眼前时……

    约瑟夫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他锐利的眼神让即便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的海瑟薇都忍不住侧目了一瞬。

    “这个，你从哪儿搞到的？”

    海瑟薇撇了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一个线人，我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约瑟夫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照片。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握住了某把钥匙，却也因此打开了一扇更为深邃的未知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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